第六卷 與殺人器遭死相愛 殺想曲 Secret Track

——如果有人問她喜歡對方哪些地方,冰河煉子肯定不加思索地回答『全部』。

她喜歡他的溫柔,喜歡他笨拙又直率的個性,還喜歡他乍看之下很有男子氣概、感覺很可靠,實際上卻相當純潔又可愛,讓人無法丟下他不管,自然而然激發保護欲。雖然遲鈍得令人不敢苟同,但這種有點少根筋的地方也很討喜、惹人憐愛,讓人打從心底喜歡。她喜歡他的一切。然而,若只准她選一樣的話……?

煉子應該會先苦惱一陣子,然後就這麼答吧。

「我喜歡他譜出的殺意【旋律】。」

——這是她的回答。煉子的思考迴路有點特別,一切情感都會導向『殺戮』 行為。喜悅、悲傷、憤怒、苦痛,恐懼、焦躁、憧憬、嫉妒……這些全都會以錯綜複雜的形式混合,千變萬化地交織,讓煉子的殺意奏出各式各樣的旋律。死亡金屬樂【Death Metalmrutal】、殘酷死亡金屬【Brutal Death】、狂技死亡金屬【Tech-Death】、旋律死亡金屬【Mclodic Death Metal】、硬蕊【Hardcore】、金屬蕊【Metalcore】、死蕊【Dcathcorc】、數學核【M athcore】、亂硬核【Chaotic Hardcoreowlo】(注10)……或許是基於『殺意』的特質,旋律特別偏向某種 領域。演奏上既狂野又激烈,對某些人來說是不堪入耳的野獸派音樂。戴上類似防毒面具的『安全裝置』就能停止演奏,但早在呱呱落地前就奏個不停的殺意一停, 煉子會覺得煩躁不安,所以那段時間裡一直都戴著耳機,聽取酷似殺意的音樂。No musio life。對煉子來說,活著就是種演奏,演奏即是殺戮。

注10上述音樂類型皆屬搖滾樂。

因此,煉子一開始喜歡的並非京輔,而是一想到他就會播送的殺意旋律。

她忘不了跟京輔初次交談後,那天夜裡發生的事——當時煉子在學生宿舍的個人房裡脫下『安全裝置』。某種旋律奏起,煉子的世界瞬間被毀得體無完膚。至今聽過的所有音樂都淪為剌耳雜音,當時那股旋律美得不像話。越是去想他的事,那些音色就越美妙、越有深度,音色帶給她一種感動,連帶使得音質越來越美好——引發一連串如夢似幻的連鎖效應。那股激流瞬間吞噬煉子……

——煉子她墜入愛河了。

不,或許她早就主動愛上對方也說不定。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的感受, 或許是因為少了殺意奏出的旋律,她才沒察覺到自已的心情。這麼說來,自己又怎麼會愛上他呢……有好多好多想法,每天晚上都在腦海中打轉、漫無邊際。每次一想到就會有美妙的旋律奏出,讓煉子忘我地將它們填進樂譜里。並為編寫的曲子謄詞,藉著聲音、滿懷愛意地唱成歌曲。不知今夕是何夕,整個人渾然忘我,只為愛沉溺。

正因如此,煉子被他拒絕時大受打擊,比人生首次墜入情網的那一刻還要強烈、有如整個世界徹底毀滅、令人走投無路的失落感襲上心頭。美妙的殺意不再演奏,在令人喘不過氣來的痛苦下掙扎,煉子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淚水的苦澀。

正因如此,在攸關兩人未來的退學死驗上遭受突襲、害她陷入輕微的昏睡狀態時——

「誰要投入你的懷抱啊?我要回的是正常社會——不然就是被煉子殺掉後才能去的另外一個世界。沒有第二個選擇了。」

對方那句話不經意地傳入耳里,讓煉子欣喜若狂,原先還朦朦朧朧的意識頓時清醒過來。就算這是幻聽,就算自己不是他的首選,她都覺得無所謂了。煉子只覺得好高興好高興好高興好高興好高興好高興好高興好高興好高興…………

高興過頭了,讓她不顧一切。

不顧自己的未來,不顧自己的幸福。因此——

「京補就拜託你了。」

煉子朝她——最強的情敵兼最佳好友拋出這句話,將一切全託付給她。包括他的未來。他的幸福。她打算將一切全託付給對方。

如果是她,一定能代替粉身碎骨的自己,守護他的未來。

如果是她,一定能代替不成人形的自己,擔起他的幸福。

「…………蛤?難道說,你要——」

當時對方一臉吃驚。太好了,看樣子她注意到了。

——你猜得沒錯,我要豁出這條命。自己的未來和幸福,全都要為他的未來 和幸福奉獻出去。願你幫助他。支持他。希望你能填補我死去後帶來的失落,銳利……她將這些心意全注入字句里。

不過,京輔想必不會接受這種說詞吧——

「我不會死啦。」

煉子決定撤下謊言。

她說——我一定會去殺你。還說不管經過幾天、幾個月,甚至是幾年。無論你人在哪、我身在何方,不管我們相距多遠我都會去找你。擔心視線對上會露餡,所以煉子一直背對著京輔,用堅定的語氣訴說。

……我真差勁。是個壞女人。表面上說「一切都無所謂了」,但幾秒前,她還對豁出性命一事有所猶豫。煉子會撒謊不是為了讓京輔信服。而是為了說服自己。

煉子的未來所剩無幾。她都發動第二次的『超限極弒』了,死亡是必然下場。 她會死。一定會死。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倘若她不這麼做,銳利就會被殺, 綾花也會被殺,甚至連煉兒都會沒命(還是說已經被殺了?),京輔更有可能淪為那傢伙的玩具……她不希望這些事發生。死也不要!

再說,她雖然捨棄自己的未來,卻沒有連幸福都割捨。煉子對他撒下的謊言,並不是像約定那麼美麗的東西。那是咒縛。

這咒縛會在他心中種下名為約定的種子,『煉子或許會來殺我』,讓他抱持這份淡淡的希望——這樣一來,就算自己不在人世了,他也會繼續思念自己吧。只要他篤信跟自己的約定會成真、引頸企盼,永遠不放棄希望……能擁有這點微幸福,煉子就能不留遺憾地結束生命。

雖然還有一點不舍、一點心痛,但只要他未來能過得幸福,這樣就夠了。她這麼告訴自己。就在那時——

「煉子——」

「…………!?」

離去時,京輔吼了好大一聲。煉子還以為謊言被拆穿了,身體大力地震了一下。不過——

「——我會等你的!不管是幾天、幾個月、甚至是幾年……直到你來殺我之前, 我都會等下去!」

他喊出這句話,在那瞬間——

原本有些距離的東西突然敲出清脆聲響、緊緊地扣在一起——

「………………………………咦?」

一直在煉子心中鳴響的殺意,它的旋律改變了。不是變拍也不是轉調,而是曲子本身出現變化。

原先是陰鬱哀愁的前衛死亡金屬【progressive Death Metal 】,現在卻變成神聖而壯大的交響黑金屬【Symphonic Black Metal】——

「……京、輔…………?」

煉子不由自主地回過頭,但他已經背過身、準備跑離此處。弦樂器和豎琴交織出優美的音色,撥開積在煉子心中的厚重烏雲,降下耀眼奪目的光輝。那旋律比先前聽過的任何一種殺意都要來得艷麗,比任何一種感情都要來得複雜,煉子徹底被它震懾住。

她屏住氣息,心魂都被攝去——一回過神,煉子她……

「…………呵……呵呵……啊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了。眼前的礙事者似乎在跟自己說些什麼,但都被強烈的爆音蓋過,內容完全聽不見。吉他奏出獰猛的重複段【Riff】和泛音【Harmonics】(注11),配上莊嚴的電子琴聲,勇猛的鼓群刻下陣陣鼓動。這些旋律——終於跟京輔兩情相悅了——這些幾近戰慄的喜悅,就在煉子心中鳴動。

那些微小的幸福、不舍、苦澀、悲傷、恐懼、絕望、悔恨,以及謊言,全都一掃而空,轉而激生出一股嚴峻而鮮明的情緒。

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想殺——好想殺他。

「…………啊啊。抱歉啰?銳利。我的殺意變了,念頭也變了。」

煉子開口道歉,四肢湧現力量。模糊不清的視野清晰起來,周遭輪廓全浮現出鮮明的陰影。小喇叭聲像在宣告開戰一樣,吹得相當勇猛——

「我會履行約定。因為他在等我。對我的愛是那麼強烈……呵呵。我怎麼能背叛他的期待?」

煉子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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