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二章 火焰記憶

亞默德現存最古老的歷史書,是大約九百年前記載的《瓦爾韋德公王統書》。

從神聖同盟誕生的神話時代,經過無數的歲月,在現實層面上的歷史開始刻繪時編篡的這本書,可說是一種歷代亞默德王與其王妃和臣子們的言行錄。

由於如今尚未發現比它的時代更古老的歷史書,因此通常將它當成是「神話」與「歷史」的分水嶺。

這本書里記載的第一位國王是梅克斯一世。梅克斯一世是佛堤亞王朝的第幾代國王,既然無法追溯更古老的過去,自然無法得到明確的解答,不過,現任國王傑弗倫十一世,被視為從梅克斯一世算起的第八十七代。

過去這裡曾有間樸質高雅,被美麗的花園環繞的小宅邸。

那間宅邸與花園一起化為灰燼後,經過了十年以上的事件。

自那個悲劇的夜晚之後,失去居民的宅邸並未重建,如今連它燒毀的痕迹都被雜草給覆蓋。

在人口四十萬的盧奧瑪,如此廣闊的土地擱置了十年以上,從日漸不斷擴大的新城區高人口密度來看,不得不說這個現實十分奇妙吧。

奧爾薇特站在因風吹襲而沙沙作響的草原上,壓住她的長髮低喃道:

「事情的定向……可能會跟我預測的不一樣呢。」

「就算是你,也無法像魔法一樣,順利的操縱人心啊。」

回應奧爾薇特的,是個穿著一身黑衣、身材纖細的人。雖然黑色斗篷遮掩住那個人的表情,但聲音明顯是女性。

奧爾薇特沒有回頭,將手上的包裹遞給黑衣女。

「——這個先拿給涅蕾妲。是奇奎·亞比奧爾的最新作品。」

「沒問題嗎?」

「是我趁亂拿到的東西。」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在問你,我先回去沒問題嗎?」

「……梅朵。」

此時奧爾薇特才第一次回頭望向黑衣女。梅朵——奧爾薇特確實這麼稱呼她。

「這裡對你來說,也是悲傷的過去所沉睡的場所。你不需要在意。」

「這一點不用擔心,不過——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但是,你短時間內可以來見那些孩子一面嗎?」

「……雖然我沒有養育小孩的經驗,但我倒是知道好像挺麻煩的。」

梅朵發出竊笑,將手下的包裹收進黑衣內側。

「——為什麼要將這裡荒廢的景象保留下來呢?」

「為了不忘記那天的後悔。」

「狄米塔爾……還不知道真相嗎?」

「那孩子當時年紀還小,我認為讓他知道真相實在太殘酷了。我也是剛剛才對路奇烏斯說出秘密。」

「暫時先不論懷有不安定因素的狄米塔爾,我認為應該還要再早一點告訴路奇烏斯才對。」

「因為我判斷如果太早告訴路奇烏斯,那孩子可能會告訴狄米塔爾。那孩子個性正直,想必沒辦法自然地和狄米塔爾相處,繼續背叛他。」

「因為夾在母親和摯友的中間,路奇烏斯會很可憐……嗎?」

「那孩子頭腦冷靜又孝順,我本來以為不管在何種時機對他坦白,他都會率直地接受我說的話,但我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受到如此大的打擊。」

「……他應該沒事吧?」

「嗯。」

奧爾薇特重新披好肩膀上的披肩,靜靜地點了點頭。

「他馬上就會振作起來的。而且現在也有緹雅在陪著他——所以,你就按照原定計畫行動吧。」

「我相信你……希望你整個家族能夠儘早一起吃團圓飯。」

梅朵留下淡淡的一句話,便無聲無息地離開現場。

等到沒多的氣息完全消失後,奧爾薇特仍然佇立在原地吹風,片刻過後,她聽見刺耳的鐘聲滑坡靜謐的黑夜開始想起,而回過頭來。火紅的烈焰將遠方的天空炙燒成硃紅色。

從方位來推斷,火舌是從王城的郊外——接近這個魯奧瑪中樞那一帶竄出的。

奧爾薇特十分明白是什麼東西在燃燒。

第三工廠名副其實地變成了一間大功房,雖說分配了許多人員,但一到深夜,鐵匠師傅也都回家了。到了這種事件扔挑燈繼續工作的,大概也只有這裡的執掌者,奇奎·亞比奧爾技師長了吧。

她就是知道這一點,才不帶隨從,偷偷跑來玩。

「喔……這工房變得挺氣派的嘛。因為太大反而靜不下心來吧。」

夏琦菈在火勢減弱的爐子四周閑晃,讚歎似地吐出話語。

「——不過,一旦埋頭工作,就不會失去在意工房是大是小,算是我的優點之一吧。當然,我很感謝出錢投資我的殿下和軍方。」

夏琦菈走到奇奎身邊,望向與這間剛建好的工房不相稱的老舊作業台,歪了歪頭

「我好像有看過這個作業台耶。」

「嗯?喔喔,這是那個啊,在猊下還是神巫候選人,厚臉皮地頻繁進出以前的工房時,我自己組裝的東西。」

「喔喔……」

「當時我也還是個剛工作不久的小鬼頭,被人說想要作業台的話就自己做,我就賭氣組裝了一張堅固的作業台,因此用了二十年也沒問題。」

「二十年啊……也難怪你老了呢」

「猊下你倒是完全沒變呢。」

奇奎叼著煙管抬起視線瞥了一眼夏琦菈。

「——依然是個可愛的少女。」

「別挖苦我了啦。你也知道我內心是個大嬸吧。」

「大家都說你不愧是大陸最優秀的魔法士呢。」

「我不是因為魔法才不會老,單純只是因為體質的關係啦。」

「猊下您保持年輕的能力似乎有點太強,就算說那是玩笑話,也沒人會相信吧…」

「坦率地接受我的說辭的,也就你和奧爾薇特而已了。」

「啊哈哈!」

奇奎放下煙管發出笑聲。奇奎從年輕時起,就不關心任何人,專心埋首研究,不太擅長與人交往,不過從當時認識的兩位少數朋友,都成了亞默德的大人物,顯得有些諷刺。

「……先不管這個了,你不是因為要聊這種無關緊要的往事,才來這裡的吧?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就是啊,我是來感謝你送我這個的。」

夏琦菈拿起白天狄米塔爾送到離宮的手環笑著說道,但奇奎臉上的微笑卻反而消失了。

「我們彼此都不要韜光養晦了吧,猊下……責任感重的猊下,為了這點小事在深夜裡溜出離宮,有點令人無法理解呢。應該有什麼特別的要事吧,不是嗎?」

「嗯……你難道不能把這種直覺稍微運用到待人處世上嗎。」

「對於我沒興趣的事,我的直覺就不怎麼敏銳了。」

奇奎把手插進白袍的口袋,站到夏琦菈的面前。雖然奇奎肩膀下垂又駝背,但他的身材非常高挑。像這樣與夏琦菈站在一起,身高的差距間簡直就像是父女。

「發生了什麼事了嗎,猊下?」

「奇奎你啊……」

夏琦菈仰望著奇奎——用不像是平常以心直口快的言行著名的態度——為難地搔了搔臉頰。

「該怎麼說呢……就是啊,你喜歡奧爾薇特吧?」

「對啊。我喜歡本院長還有猊下你。」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啦……不對,這個時候,喜歡這個詞的意思根本就不重要。」

「什麼事情啊?難道你是特地來說那種像是青春期的小鬼會紅著臉頰談心的話嗎?」

「說真的,如果是這樣,我覺得還好太多了呢。」

從夏琦菈的表情看來,似乎不是在說笑。看樣子,她似乎正打算提出非常嚴重的話題。

「這件事情會讓你有些震驚。」

「是跟本院長有關的事嗎?」

「嗯……這件事,只有我跟殿下,還有殿下一部分的心腹知道。」

「……請坐吧。」

奇奎請夏琦菈坐下後,自己也在愛用的椅子上坐下,席篾煙管的火,壓低聲音說道:

「以薩克殿下的心腹是指?」

「不,路奇烏斯並不知情。我也還沒跟小狄說,而且連陛下也還被蒙在鼓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該不會要說你跟殿下聯手,正在計畫政變吧?」

「如果殿下說服國王失敗的話,就結果而言,可能會演變成接近政變的狀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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