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一章 清白的關係

原本在亞默德,

口渴時大多會喝爽口的葡萄酒或是蘋果酒來解渴,

因為國內雖然水資源豐富,但全都硬度過高,

不適合直接飲用,

這樣的亞默德,開始漸漸習慣喝紅茶。

據說是現在的阿慕德娜王妃剛嫁進王宮時,

非常喜歡帝瑪進貢的紅茶,

出入王宮的貴族們紛紛仿效她,

開始喜歡喝紅茶,因此便造成流行,

雖然現在只在貴族社會中流行,

但紅茶的進口量確實逐漸增加,想必這個習慣將來也會在亞默德的平民間根深柢固吧,

咕嘟咕嘟倒入白色茶杯的,是帝瑪產的最高級紅茶。

魯德貝克家的女僕行過一禮,離開房間後,瓦蕾莉雅立刻將砂糖丟進茶杯中,用湯匙一邊攪拌,一邊向好友傾訴自己滿腔的怒火。

「……最近里希堤那赫卿對你很冷淡……?」

「對!沒錯!」

瓦蕾莉雅微微探出身子,點頭稱是。

「——從羅馬里克回來後,他就突然變得很冷漠。」

「對不起喔,他冷漠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我不明白你為何現在才要抱怨這件事……」

「那……那是——因為啊……」

瓦蕾莉雅特地站起來,繞過桌子移動到卡琳的旁邊後,故意壓低聲音繼續說道:

「狄米塔爾的確從以前起就很冷漠,沒給人好臉色看——但該怎麼說呢?他發現我犯一些小錯,就會雞蛋裡挑骨頭,一直挑我毛病——」

「這樣啊。但那也無可奈何吧,畢竟你確實常犯小失誤嘛……對不起喔,我說得那麼白。」

「唔……可……可是!那種失誤,我比以前少犯很多了啊!被挑毛病的次數也減少了!」

「那還有什麼問題?」

「就是……雖然他挑我毛病的次數減少,但態度也變得更冷淡了——我們兩人之間的對話減少了……」

瓦蕾莉雅含糊其辭地低喃,以杯就口。

窗外下著毛毛雨。那是淅浙瀝瀝寂寥地落下,彷佛要將夏天的餘韻完全洗去般地冰冷的雨。

卡琳皺起眉頭,納悶地歪了歪頭o

「……我不明白這哪裡不妙了。」

「咦?」

「你原本期望的,不就是這樣的關係嗎?」

聽見卡琳說的話,瓦蕾莉雅瞪大了雙眼。

「——里希堤那赫卿天生就是那種態度,不是說改就能改的,只要你不犯錯,至少他也不會惡言相向……如此一來,你能做的就是減少自己的過失,避免挨他的罵,淡淡地彼此盡忠職守吧?就我聽來,你們現在的關係,正是那種理想的形態啊。」

「一點都不理想好嗎!」

「所謂的理想,是在難以動搖的現實框架中,才叫作理想喔。里希堤那赫卿是你的紋章官這一點,已經是不可動搖的事實,在這之中你所能獲得的理想,不就是別被他訓斥,彼此能專心在工作上的狀況嗎?」

「就算你要我在現在的狀況下專心工作,我也辦不到啊——」

從羅馬里克歸來,向國王報告後,瓦蕾莉雅順利完成幾次小任務。貝琪娜不一定都會跟來,但狄米塔爾絕對會一起出任務。

不過,兩人之間的對話,明顯比以往來得少。甚至連以前經常嘲笑瓦蕾莉雅的無知對話都沒有。兩人之間經常散發出尷尬的氣息,連同行的貝琪娜都慌張地想站出來緩頰。

總之,該怎麼說呢——感覺對方故意跟自己保持距離。

「你有沒有想到是什麼原因,造成現在這種局面?」

「……沒有。」

瓦蕾莉雅喝下甜膩的紅茶,嘆了一口氣。

「硬要說的話,從羅馬里克回來後,我馬上收到普約爾卿寄來的信——我想告訴狄米塔爾信的內容而出門,結果被他罵得狗血淋頭……當然,我很清楚知道自己為什麼挨罵,也認同他罵我的原因,但現在回想起來,從那天之後,我們的感情好像就疏遠了。」

「…………」

這次換卡琳啜飲紅茶後,嘆息。

「……所以,你想怎麼做?」

「咦?」

「你希望里希堤那赫卿眉開眼笑、和藹可親地對待你嗎?希望他在執行任務時,跟你談天說笑嗎?」

「那……那個嘛——如……如果狀況允許的話,與其兩個人呈現板著一張臉面對面,喘不過氣來的這種關係……你說的情況……還比較好吧……」

「……我曾經聰加利德卿說過。」

卡琳親自拿起茶壺再倒一杯紅茶,接著說道:

「——共同奮戰、死裡逃生的戰友,有時會感覺彼此的關係更勝普通朋友。會認為能將自己的背後、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守護,必須十分信賴對方,才做得出這種決定。」

「所……所以呢?」

「閣下認為自己之所以能以軍務大臣的身分獲得陛下極大的信賴,應該是因為兩人過去曾經一起克服那種試練的關係。我認為,你也是一樣。」

「我?我怎麼了?」

「你也對里希堤那赫卿感到那種特別的親近感。」

「等……等一下!」

瓦蕾莉雅發出驚愕聲,不由自主地抬起腰。

「我……我哪有——」

「就是有吧。因為,里希堤那赫卿以往救了你好幾次性命。在羅馬里克,你也救了他的命。想起你們所經歷的慘烈戰爭的次數,你們的關係早可稱為是戰友了吧。」

「戰……戰友……嗎?」

瓦蕾莉雅再次坐回沙發上,無意義地玩弄起自己的頭髮來。老實說,瓦蕾莉雅無法徹底跟上卡琳說的話。

「如果你們都是女生或男生,早已稱得上是摯友的關係了。因為雖說是為了任務,但要捨命救對方,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事。」

「————」

瓦蕾莉雅目不轉睛地盯著砂糖溶化不完全的杯底。

狄米塔爾過去救了瓦蕾莉雅好幾次,是因為那是任務的關係。但是,瓦蕾莉雅救了狄米塔爾,卻不是為了任務。如果考慮到任務,瓦蕾莉雅反而不應該鍵而走險去救狄米塔爾。

然而瓦蕾莉雅卻勇於冒險搭救,是因為不想欠狄米塔爾人情。至少,瓦蕾莉雅是如此說服自己的。

但是,另一方面,她也這麼思考:

如果瓦蕾莉雅和狄米塔爾之間,沒有任何人情債——沒有要還狄米塔爾人情這種冠冕堂皇的藉口,瓦蕾莉雅是否會最先考慮到任務和自己的立場,對狄米塔爾見死不救呢?

「……不論狀況如何,你當時應該都想拯救里希堤那赫卿,而且也化為行動去拯救他了不是嗎?」

瓦蕾莉雅無法否定卡琳這句話。

「我認為,那是因為現在昀你們,是會撇開人情,為了對方行動的關係。像是摯友或戰友那樣的關係。只是——」

「只……只是?只是什麼?」

「你們兩人並非同性,而是一男一女。」

「那……那又怎樣?」

瓦蕾莉雅咽了一口口水,卡琳抬眼瞅了她一眼,再次嘆息道:

「如果我誤會了,先跟你說聲對不起。你……喜歡里希堤那赫卿吧?」

「這——」

宛如心窩突然挨了一擊一樣,無法呼吸。「這孩子突然說些什麼啊?腦子有問題嗎?」瓦蕾莉雅一方面如此懷疑卡琳是否精神有異,但也發現那是為自己找的藉口。

卡琳一點毛病也沒有。只是,瓦蕾莉雅在內心的某處,一直不想被人如此點明罷了。

「如果是被真心討厭的對象冷漠以對,你根本不會特地來我這裡抱怨……對吧?」

「那……那是……像喜歡貝……貝琪娜那樣,我是不討厭他啦,算是習慣了吧,也可能是喜……喜……喜……喜歡上他了吧——」

「對不起,瓦蕾莉雅。你總該懂我所說的喜歡,不是那種意思吧?」

「才……才不可能呢!」

瓦蕾莉雅將紅茶一飲而盡,這次真的站了起來。

「我……我……我才不可能喜……喜……喜歡那……那……那傢伙呢!」

「可是,現在才在嫌原本就冷淡的他板著一張臉、無法接受對話減少之類的事,你的這些不滿,反過來說,不就是希望里希堤那赫卿露出笑容嗎?希望他對自己笑,想跟他多說一些話嗎?那是希望只在工作上往來的異性做到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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