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默德的神巫之所以兼任上級監察官,是因為她們是兼具明晰的頭腦與忠誠心的魔法士,
而另一方面,這份世俗性的工作,
也能成為神巫引退後的一種保障。
國庫會支付一年的費用給現任的神巫,
讓她們過上與她們身分相符的生活,
任期結束後便停止支付。
不過,引退的神巫,年齡多半只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間,
不如說,引退後的人生反而更漫長。
因此,亞默德才推薦神巫在引退後,
也能以監察官的身分繼續工作。
那裡隱藏著,理應以美貌作為重要基準之一
而被選上的神巫,在引退後,
不一定能找到好歸宿的現實。
加拉琳娜目不轉睛地看著地圖。
那是以羅馬里克為中心,顯示主要街道與城鎮位置關係的手繪地圖。從比例尺和方位的正確度來判斷,這張地圖詳盡到禁止隨便帶到其他的國家。
如今,身為他國國民的加拉琳娜,正凝視著這張地圖。
傑科並不打算妨礙她看。他很好奇加拉琳娜看了現在的狀況和地圖,正在思考些什麼。
「跟小弟我想的不一樣呢……」
經過長時間的沉默後,加拉琳娜深深嘆了一口氣,呢喃道。
「什麼事跟您想的不一樣?」
傑科原本正在處理堆積如山的文件,他停下運筆的手,詢問加拉琳娜。
「我也想請閣下你確認一下,柯斯塔庫塔一行人共有五十七名,其中四十二名護衛兵死亡,十一名侍女在大學裡受到『保護』。剩下的四名當中,有一名是瓦蕾莉雅·柯斯塔庫塔本人。那麼其他三名呢?」
「名簿上註明的是專屬紋章官狄米塔爾·里希堤那赫,還有兩名叫貝琪娜·亞比奧爾與緹雅·克爾奇克的侍女。」
「侍女?那個穿著品味差的奇怪鎧甲小不點也是侍女嗎?咕呵!呵嘿嘿……。不愧是大國亞默德,出些怪人呢。」
仰靠在沙發上喝著酒的法提,發出令人生理上難以接受的笑聲。
「現在依然下落不明的是那三個人……在沒有親戚和朋友的這片土地上,那三個人有辦法躲這麼久嗎?」
「三個人?神巫逃走了吧?」
「就算逃走的是神巫,剩下的兩個人到哪兒去了?」
關於貝琪娜·亞比奧爾,在火災之後,有士兵目睹她待在市民農園,但之後的行蹤不明。
「帶著因中毒動彈不得的神巫逃走的,肯定是那兩個人吧。那麼,神巫會拋棄那兩個人,獨自脫逃嗎?」
「雖然說這種話有些無情,不過危急的時候也是迫不得已吧?既然會使用魔法,沒有絆腳石不是比較好逃跑嗎?」
傑科走近掛在牆上棱框的手繪地圖,指著羅馬里克的北方。
「假設那名可疑人物是猊下的話,就能理解她因為知道峽谷遭到封鎖,所以才逃往北方。有可能穿過森林地帶前往塞盧索爾,要不然就是乾脆逃到與比托之間的國境。」
對傑科來說,神巫逃到無法任意派遺軍隊的國境一帶,是最麻煩的事,不過,即使神巫再怎麼神通廣大,不騎馬能移動的距離也有限。所以傑科認為,不久後就會傅來發現可疑人物的消息。
「你說的不對。」
「哪裡不對?」
「閣下雖然是優秀的政治家,但因為生長環境的關係,似乎不怎麼了解人的心理。人並不會照你所想的去行動。」
「……這話說得還真突然呢。可以請您詳細解釋給我聽嗎?」
「如果我說話的方式惹得你不開心,我道歉。」
傑科面露些許不悅之色反問後,加拉琳娜便毫無愧疚之意地說道。
「瓦蕾莉雅·柯斯塔庫塔打從一開始就懷疑閣下了吧?」
「什麼?」
「傑弗倫十一世不單單只是個喜愛戰爭的狂熱分子。我認為他勢必從以前開始,就一直注意著『邊境伯爵』的動向。畢竟實際上有傳出邊境伯爵私底下與比蓋羅勾結,偷偷侵吞軍事費用和盜賣武器,將魔法院據為已有等傳言嘛……所以傑弗倫十一世才派那個神巫來這裡。」
「……仔細想想,真的是這樣呢。」
伊蓮娜看著父親冷笑。明明是自己的女兒,那抹笑容卻包含了難以言喻的惡意和侮蔑。
「如果那個神巫沒有懷疑父親大人,當她中毒昏倒時,應該會最先來拜託你安排醫生和準備藥品吧。她不僅沒這麼做,還完全謝絕會面……難道不是因為認為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你謀殺嗎?父親大人你果然被懷疑了啦。」
「我以此為前提思考過後,遺是覺得很奇怪。」
加拉琳娜輕輕推了推眼鏡,凝視地圖。
「隱藏蹤跡,等待身體復原,之後強行突破城門逃走——老實說,是個無聊的計策。完全無法打擊對手,是個只顧自己保身的無趣計謀。大亞默德的神巫這副德性好嗎?……至少,如果是小弟我,就不會做出這種事。」
「那大姊姊你會怎麼做?」
「如果是我,會出現在民眾面前,公然彈劾你的父親。」
加拉琳娜撫摸著伊蓮娜的頭,若無其事地回答。
「羅馬里克的人民已經十分熟悉瓦蕾莉雅·柯斯塔庫塔的長相和聲音。只要她出現,民眾勢必會立刻聚集到她的身邊,聆聽她的聲音。理應遭暗殺的神巫如果現身,人民便會馬上發現閣下對他們公布的消息是假的。要是神巫在那時告發閣下的罪,事情會變得如何呢?」
傑科家的人之所以代代處於「邊境伯爵」的地位,是因為傑科家是與舊羅馬里克王家相脈相連的世家。
不過,即使如此,人民並不十分景仰傑科家。畢竟羅馬里克的人民在一百五十年前聽從了當時的神巫伊蓮娜的建議,選擇接受亞默德的援助,打倒舊王家,最後遭亞默德合併的這條路。若要說羅馬里克的人民景仰的是誰,那肯定不是傑科家的人,而是神巫這個象徵。
「……只要瓦蕾莉雅·柯斯塔庫塔開口,民眾勢必會一口氣湧進這棟市政廳大樓吧。這座城鎮,信仰心如此深厚的人非常多。你有徹底理解這件事嗎?」
「……在下當然明白了。一百五十年前的戰亂之所以能平息,也全是靠人民一味敬慕神巫的心啊。」
「那就好。嚇唬閣下就嚇到這裡,回到剛才的話題吧。那名神巫明明擁有能確實將閣下逼向毀滅的王牌,為什麼不用?」
「應該是害怕遭到暗殺吧?」
法提做出拉滿弓的動作。如今兼任護衛官的精明紋章官不在神巫的身旁,法提勢必能確實殺害出現在人前的神巫。
「她確實有可能害怕承擔這風險而一直隱藏到現在……不過,我認為不是這個原因。而且,我也覺得破門逃跑的不是神巫。」
「那是什麼原因?」
「是因為——」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驚慌失措的士兵沖了進來。
「閣……閣下!那名紋章官——逃……逃跑了!」
「!」
加拉琳娜一聽到這個消息,便摘下眼鏡站起身來。
※
每當馬車叩咚叩咚地搖晁時,身體就發疼。尤其是被鐐銬銬在背後的雙手。這樣子要好好睡一覺也難吧。
當然,就算這趟旅程行駛得安安穩穩,狄米塔爾也不打算悠閑地睡覺。
因為,這是好不容易降臨,千載難逢的太好機會。
「…………」
狄米塔爾睜開一隻眼睛,確認自己的周圍。
裝了車篷的運貨車上,除了被奪去自由的狄米塔爾之外,還有一名古銅色肌膚的粗獷男子。沒有堆放任何貨物。從運貨車上無法確認車夫座上坐了幾個人,但從馬車的寬度來判斷,頂多兩人——硬擠的話,三人也是極限了。
狄米塔爾像根圓木被扔上馬車的運貨車時,已經是約接近三十分鐘前的事了吧。
他在地牢休息時,這些男人突然闖了進來,輕易地刺殺沒有打瞌睡,認真看守的獄卒。然後,將他拖出牢里,推進等在市政廳大樓後方的馬車,離開羅馬里克。為何他們能夠順利地通過城門,狄米塔爾也不太清楚,總之,馬車——從這激烈搖晃的程度推測——似乎避開平整的街道,行駛在類似窄狹山路的地方。
「喂。」
狄米塔爾抬起頭,對大口啃咬帶骨肉的男人說:
「你是負責監視我的嗎?無所謂啦,在好幾天只給喝水的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