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Viribus Unitis 第貳章 詐欺師

我不是個精明的人,

只是根據需要,設法解決罷了。

──傑圖亞中將

若要用一個詞來評論敵將傑圖亞,就是詐欺師。

深深偏愛著偽裝與欺瞞,

會以將近賭博般的手段集中戰力於決定性局面上。

──聯邦軍對敵分析班

統一歷一九二七年七月二十九日 東方戰線

這是在東部全域不斷發生的景象。

「『移動命令』?雖然有料到……」

一收到長官的命令文件,帝國軍的將校全都納悶起來。

東方戰線很遼闊。移動本身並不稀奇。儘管如此,或是說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一面發著牢騷,一面依照命令向部隊下達指示。

於是,帝國軍的軍靴就踏著東部的大地,向「西」邁進。

「又是往西嗎?最近老是這樣呢。」

脫口而出的這句話是有理由的。

一面警戒游擊隊徘徊,一面接受自治議會聯絡員的支援與引導西進。步兵的隊列逐漸往西。

緩慢地後退,緩慢地遲滯。總歸來講,這難道不是對緩慢的失血置之不理的自殺行為嗎?

要是這種情況不斷發生,將校全體也會稍微感到相同的疑問。在這種時候,如果在指定的移動地點,收到帶有既視感的移動命令的話,確實會讓人想抱怨幾句吧。

在六月的大規模機動戰後,七月的傑圖亞中將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斷下達後退命令。而且還是以彷佛遭到敵人的前進逼退似的形式。

主導權是怎麼了?這也讓將兵的心中蒙上一層陰影。

「……還來嗎?居然又要退後。」

如此喃喃說道的軍官不只一兩個人。

話中充滿不安。眾人咬著牙,開始收拾只睡一晚的野營地。即使是他們,也大都不是盲信不顧一切蠻幹的人。

只要符合軍事合理性,即使是他們也會將後退視為當然。

如果是受過軍官教育,或是比黃金還珍貴的資深老兵的話,就會更加直率地認同吧。

在大規模作戰前……頻繁地轉移陣地是無法避免的事。正因為如此,他們大半都在「最初」時,甚至還期待這會是戰線整理的一環。

伴隨著移動與配置,屏息等待下一道命令的將兵卻是不斷地失望。

應該是在赴任當初,斷然進行積極果斷的作戰指導,打響其作戰專家名聲的傑圖亞中將,下達的命令卻非常單純。

所謂,一味地退後。

讓前線的將校一面納悶,一面發著牢騷。同時安慰自己,後方一定有著自己等人所想像不到的深謀遠慮吧。

然而,一旦身為關鍵的後方人員,也就是司令部的將校的話,就無法像這樣自己騙自己了。

一旦成為連個說明都沒有,就一味下達保守後退命令的當事人,心中的狼狽與困惑就只會愈來愈強。

只要一直盯著地圖,就算不想也會察覺到──「這個戰爭指導,有哪裡很奇怪」。難以形容的不對勁感,隨著時間經過浮現出來。

要說這是以後退來整理戰線的話,聽起來是很好聽。在某種程度內,就連司令部的將校都會相信。但要不了多久,就面臨到難以將彷佛毫無作為的後退合理化的困難。

還以為是要重新設定防衛線,但構築的陣地甚至沒有假定要永久使用。傑圖亞中將不斷地發出假定再次移動的要求,最初還以為是要準備轉守為攻……但就只是「一味地後退」。

參謀將校偏愛機動戰與包圍殲滅。對他們來說,逃離敵人只能說是詭異的行為。假如是為了抑制消耗的後退戰鬥倒也就算了,這也有作為正攻法記載在教範上。不過,這有個不可欠缺的大前提在。

後退、集結,然後轉守為攻。

只要有依循步驟達成目的的話,就不會有質疑聲了吧。問題就在於沒有進行關鍵的集結。

就戰線上看來,部隊就只是緩慢地後退。

面對敵軍逼近,就只是一味地後退嗎?會湧現出這種疑問,倒不如說是必然的。

只要能夠理解,他們也會默默執行吧。然而,只是被逼近就後退已超乎了他們的想像範圍。

有人感到憤激,有人自問自答高層是不是有著更高深的深謀遠慮,甚至受到猜疑心煎熬。就這點上,帝國軍的組織文化並不認為沉默是金。那是預先順從。

適當地發表意見,是擁有意見之人的義務,也是權利。

正因為如此,司令部的參謀將校不斷提出正式的抗議。

所得到的答覆,每次都是「作戰考量」。

一次還能接受。

兩次也還能忍受。

但第三次終究還是達到極限了。

質疑的聲音伴隨著時間愈來愈大。如今別說是下級,就連近侍的高級軍官都不得不懷疑地表示不安。

應該是鎮守著東部軍司令部的傑圖亞中將,卻誰也難以看出他的意圖,讓軍官每次打招呼就會如此竊竊私語。

「閣下的意圖是?」

「後退、引誘,包圍殲滅。跟往常一樣吧。」

也是呢──那怕回答與認同的雙方都漸漸明白這只是他們的願望也一樣。

他們只是依照命令,默默地做好後退的安排。

當天 東方方面軍「檢閱官」勤務室

暴風的中心。

這是傑圖亞中將在東部的客觀立場。

所有人,不論敵我雙方都在摸索自己的決心與意圖。哎呀,這還真是……想到這,男人苦笑起來。

「還真是愉快。這該說是壞毛病的喜悅嗎?」

他抖著肩膀哧哧笑起,儘管輕微,但也久違地放鬆了肩膀上的力道。該承認吧。作為軍人的自己,如今甚至暗中感到了奇妙的樂趣。

這或許該說是愉悅吧。

「不幸的習慣……身體太過適應戰場的氣氛了。」

在司令部的一隅,傑圖亞中將露出苦笑。一旦是組織性的後退戰,對應突發事態的司令部業務也會明顯減少。

拜這所賜,讓他能一手拿著雪茄,慢慢思考著許多事情。凝視著遼闊的地圖,在室內稍微漫步一下刺激大腦。

這是運用知性的最佳環境。

……就跟在參謀本部副戰務參謀長室盤算時一樣,一面慢慢抽著珍藏的雪茄,「參謀將校」一面遐想著戰場這個舞台。

當然,他一次也沒忘記過所肩負的義務。身為軍人,必須要善盡職責。只不過──苦笑一聲。傑圖亞中將也是人。要是自覺到罪業,也只能看開接受了。

「……無法抗拒身為作戰專家的血呢。」

自己雖然也是作戰圈出身的,卻是喝著其他圈子的水成長。如今甚至還達到能掌管一切戰務的地位。所以與作戰至上主義斷絕關係已久……本以為是這樣。

「結果怎麼啦。」

彷佛是些許的自嘲、驚愕、懷舊的三重奏般的牢騷,跟著雪茄的煙霧一起自傑圖亞中將的口中吐出。

「自己將作戰視為一切的君主嗎?」

該如何在東方戰線奪取勝利?

就在只想著這件事的過程中,開始對「政治」,對「協調」,對「後勤狀況」感到不耐煩了。

當然,這全是不當的感情。

「還以為自己早就跟必要的祭司分手了。想不到還盤踞在內心深處,真叫人驚訝。無法抗拒出身嗎?」

看在作為戰務的傑圖亞中將眼中,作戰至上主義是值得憎惡的。這會是多麼重的罪過,是顯而易見的。如有必要,能立刻伴隨著龐大的論據駁倒這種意見。

然而,只要改變立場,觀點也會跟著改變。

以作為作戰專家的傑圖亞中將的觀點來看,情況就完全逆轉了。在東部的所有行動都受到太多來自外部的限制了。不僅束縛了作戰展開的自由,也導致難以追求純軍事的合理性。

首先第一點,是必須考慮譬如自治議會的「佔領地區軍政問題」。在對後方地區的波及效果上,這會是攸關後勤的微妙案件。

只不過,要說到能否在戰場上兼顧「軍政」與「軍令」,就令人非常質疑。光是這件事情,就會在軍大學作為「極為困難的作戰指導」事例進行授課了吧。然而,就連這都還只是個開端。

第二點,是本國讓人頭痛的要求。雖說有稍微緩和下來的傾向,但帝國是「勝利依賴症」惡化的典型案例。聽到後退這兩個字,總之就是反射性的表示厭惡……即使不會阻礙基於軍事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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