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Ut sementem feceris,ita metes 第伍章 轉機

統一歷一九二七年五月十一日 聯邦軍訣別電文

發:西部軍 代理政治軍官霍布洛夫及代理指揮官馬可夫中將聯名

致:聯邦軍參謀本部

司令部已嚴令殘存部隊撤離。為支援戰友同志之後退,司令部願作殿軍。但願一兵一卒皆受友軍收容。

己身當前正處敵火力之壓制。訣別之際,對犧牲奮戰之將兵同志,司令部由衷感謝。然而,我等無從回報奮戰且裹屍泥濘之諸位戰友同志之屍骸。全是於喪失空中優勢之戰區,我等一味徒勞蒙損之故。

喪失空中優勢之地面部隊脆弱性雖已眾所周知,仍需強調其威脅。就如帝國軍於達基亞戰線之特異運用所示,已於眾多戰鬥中獲得實證。

其一、雖無從確保完全之空中優勢,也須竭盡所能以攔截戰力阻止敵航空攻擊之。

其二、致力提高氣象預報之準確度。

其三、航空魔導部隊之奮戰,對死守之貢獻極為甚大,值得大書特書。

即使戰局惡化甚大,也仍舊死守崗位。對諸多階級問題之疑義,我等相信將兵已用自身血肉證明此乃無謬之事。但願能認同他們之貢獻。

與此同時,作戰層級之高度靈活性、運用性總歸而言,面對組織機構非僵化之敵,我等毫無優勢。願能對制度機構進行考量。

其一、承認政治軍官於電報、戰況報告上之重複報告會提高加密通訊之脆弱性。

其二、電報通訊之際,宛如我方企圖遭到察知之事態頻發。似乎導致了司令部位置之暴露。乃是受敵航空魔導部隊襲擊主因之可能性大。請考慮活用傳令軍官及通訊精簡化、消除重複內容。

其三、意識形態用語於暗號上頻出,已成為極為脆弱之部分。

已知于軍事作戰之際,限制將校們取得必要情報,將導致極為困難之事態。然而,除司令部外,全體將兵皆已於崗位上儘力而為。

總歸而言,讓戰友同志無謂犧牲之愚乃司令部之責,還請寬諒下級組織。願諸位戰友同志幸運。

祖國、黨、人民,萬歲。

當天 莫斯科內務人民委員部 勤務室

讀完時的徒勞感極大。與帝國軍爆發激戰後帶來的結果,讓內務人民委員羅利亞嘆了口氣。

「……太慘了。居然慘到這種程度。」

官方的報告書、電文副本,還有自己送去的「報告者」傳來的內部通知。

「數量優勢、品質充足,還改善了補給線,結果卻是這個。」

現況是讓人難以想像的悽慘。

被敵空降部隊繞到後方擾亂,最後還被以裝甲師團為中心的帝國軍從正面突破後,遭到包圍殲滅。

應該是為了這一天力求完美的軍隊卻慘遭輕易瓦解的過程,甚至讓人覺得這難道是品質低劣的政宣電影嗎?

唯一跟黨的電影不同的,就只有主角與壞蛋的差別。

應該打贏的聯邦軍被輕易解決,遭到應該打輸的帝國軍不斷驅逐,除了這點外就跟電影演得一樣吧。哎呀,那些拍電影的似乎意外地擅長追求真實感。

要把全員送去西魯多伯利亞嗎?——情況酷似到讓人有點遷怒地如此半認真地想著。

「軍方這下受到重創了吧。」

些許程度的努力似乎沒辦法改變戰局。只要看過一遍報告,就算再不願意,也會理解到這件事。簡單來說,就是無法用缺乏革命精神這句萬能台詞處理的現實。

「我想確認一件事。同志,西方軍的運用有問題嗎?」

「據報,基本上是依照準則在運用。」

言外之意就是在指「總之不是軍方的責任」的聯邦軍高級參謀,以一介上校來說還真有膽量。

只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才會選他待在身旁。

「我想姑且確認一下。會說基本上,就是有例外吧?」

「當地部隊似乎有在諮詢過政治軍官的意見後,適當地重新解釋命令的事例。」

「上校同志,我不是在追究責任。也不是為了追究責任在盤問你。你能告訴我,他們在準則上追加了怎樣的變更嗎?」

如果要肅清的話,理由事後要怎樣捏造都行。但我就只是想知道現場的實際情況——羅利亞接著說道:

「我的問題很清楚,上校同志。在運用時,現場會必須做怎樣的變更呢?」

「……我認為這應該不是要向內務人民委員部報告的事情。」

「同志,我還以為你是能理解我的人。」

畢竟兼任輔佐的聯絡軍官之流,聯邦軍參謀本部就像當成活祭品似的持續派遣過來。就連這位上校也是到最近才有辦法毫不畏縮地開口。

「簡單來說,就是一部分的戰術性撤退,考慮到士兵訓練水準的戰術性變更等現場層級的多少改善。」

「喔,『多少』。」

「……同志,能請你認同這就只有多少的程度嗎?」

儘管就讓軍方服從黨這點來講,軍隊的肅軍非常成功,但就認同他們作為專家的矜持加以活用這點來講,前任者似乎是做得有點過分了。

到頭來,革命意識形態這劑萬能妙藥也跟鴉片酊差不了多少吧。建設社會主義的道路必須要有適當的調整。既然當初是飛躍性地在推動資產階級革命,要是出現不適當之處,該修正的就該加以修正。

「我想問一件事,我軍有必要在現場做出大膽的變更嗎?」

緘默不語,但早在沒有說出半句否定的話語時,上校的心聲就是肯定了。附帶一提,這同時也是派他過來的聯邦軍參謀本部的心聲。

唔——羅利亞點了點頭,在此說出結論。

「那就是準則有問題了吧。」

「羅利亞同志,這麼說好嗎?」

「親愛的前輩同志說過,明確指出問題就表示已解決了一半的問題。有辦法明確指出是哪裡不好,反倒是該高興不是嗎?」

你就開心點吧——羅利亞面帶微笑向緊張起來的上校說道。

「就坦白說吧。我沒想到會輸到這種地步。聯邦軍的事前預想,不是認為就算遭受反擊也能進入火力戰,使戰局陷入膠著狀態嗎?」

「恕我失禮,這種事不是一介參謀……」

羅利亞和藹地微笑起來,同時窺視起上校的眼睛。自己倒映在他眼中的表情,看起來是笑得還算可以。儘管如此,被參謀本部選上派來的聯絡軍官,不論是誰都會在看到後,無意識地倒退幾步。

「我能聽聽參謀本部的見解嗎?」

隔著桌子,上校立正站好,自己卻坐在這裡不太好呢——羅利亞站起身,伸手輕拍起上校的肩膀。

結實的健壯體格……要是送去集中營,意外會是個不錯的勞動力吧。不過,像他這樣的專家就該以他專門的知識做出貢獻。羅利亞知道這樣做才能實現祖國與黨的利益。

「我說呀,同志。」

「是……是的。」

「我只對身為專家的貴官是怎麼想的感興趣喲。並不是要你告髮長官或是告密。懂嗎?」

對羅利亞來說,告發者與告密者早就在參謀本部里以十二打為單位的安排好了。完全沒必要特意讓眼前的他去做。需要的不是特務的報告,而是內部作為主流的「專家」觀點。

「參謀本部是怎麼想的呢?」

「……老實說,十分震撼。」

「震撼?唔,能繼續說下去嗎?」

羅利亞能輕易辨識出人在過度緊張時的氛圍。

點頭答著「是」的上校臉上滿是裝作面無表情的努力。只要動動鼻子,他的表情肯定會變得更加僵硬。

不過,就算嚇他也無濟於事。羅利亞決定溫柔地,以宛如慈父般態度的語調,催促他把話說下去。

「雖說我並非完全理解軍人的想法,但也很能體會諸位同志的心情。畢竟就連我也沒預期到會出現這麼嚴重的損害呢。」

所以呢——在羅利亞這句催促之後,上校也點頭開口:

「對高層來說,這次甚至投入了壓箱寶的近衛師團與炮兵師團。期待會有萬全的成果。未曾預期到會有這種結果。」

羅利亞唔地呻吟一聲後沉默下來。這不能說是聯邦軍高級參謀將校的壞毛病,但他們似乎很擅長說出無從挑剔的委婉說詞。

儘管懂得去掉話語的修飾,但這名上校卻說出了只是將震撼這個詞換個說法的報告,這背後的理由讓羅利亞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也就是有這麼顧忌吧?既然如此,就無論如何都必須要知道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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