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Ut sementem feceris,ita metes 第肆章 鐵鎚作戰

統一歷一九二七年五月五日 義魯朵雅王國 加斯曼上將勤務室

信使的職責是不論好壞都必須正確傳達發信人的意圖;換句話說,就是必須要有能將奉命傳達的話語不經「加工」傳達出去的才智。與軍官傳令任務的性質不同。

直到現在,雷魯根上校才發現自己從未注意到這件事。

不論內心怎麼想,他的立場都不得不依照本國的意思擺出表情,依照本國的要求調整語調,依照本國的希望「發言」。

這世上到底是沒有隻需講話就好的簡單工作。面對跟往常一樣掛著開朗親切笑容的加斯曼上將閣下,雷魯根上校單刀直入地說道:

「關於先前的提案,本國傳來通知了。」

「請說,雷魯根上校。」

面對正襟危坐的上將閣下,雷魯根上校深吸了一口氣。就承認吧。區區上校要對上將閣下吐露這句話,必須要有很大的覺悟。正因為如此,雷魯根上校做好覺悟,以嚴謹耿直的態度開口。

「下官這就轉達本國的答覆。」

請聽好——在深吸了口氣後接著說道:

「去吃屎吧。以上。」

停戰與議和,總歸來講就是為了結束戰爭的努力……所以即使這麼做很奇怪,也還是有必要不甘示弱地擺出高壓的態度。

「喔,這就是貴國從本國傳來的答覆嗎?」

「若要下官直說的話,就是除此之外沒什麼好說的。」

這裡要是有面鏡子,肯定能看到一個桀傲不遜的帝國軍人吧。雷魯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原本的臉看起來毫無威嚇感。正因為如此,才特意勉強僵硬的表情肌擺出有點過度自大的表情。

……正因為在大使館的個人房間里對著鏡子不停練習了很久,所以那個,想認為應該有像個樣吧。假如沒有,就只是個小丑了。

「針對聯邦軍以實力擊退帝國的戲言,本國已發動了鐵鎚作戰。如今正像是此乃軍人之夙願般,以堅定的意志進行基於軍方既定方針,用火炮與火藥招待共產主義者之行動。」

「還真是相當武斷的說法。」

聳了聳肩的加斯曼上將恐怕早就看穿自己在逞強吧。以長年浸淫軍政圈的軍人政治家為對手,就算要演戲,憑雷魯根的經驗也太過臨陣磨槍了;既然是以老奸巨猾的上將閣下為對手,會被在心底嘲笑是區區的屁孩上校也是當然。

「是下官太過失禮。可是閣下,聯邦方的發言也相當高壓。還希望閣下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打從一開始,雷魯根上校就在努力接受自己是在扮演小丑的事實了。

「你知道這是在交涉嗎?」

「當然知道。」

不論是被嗤之以鼻,還是被狠狠瞪著都是早已料到的事。

帝國以有利的條件要求仲介,義魯朵雅王國方則是反駁「別獅子大開口了」是打從初次見面就一直暗示到現在的對抗模式。

「我還擔心你忘了呢。希望還有義魯朵雅能效勞的地方。那麼,就暫時……要先確認一下帝國方的條件嗎?」

「是的,這是當然。」

雷魯根上校恭敬點頭,不過有別於他的態度,這可是一趟被嚴格下令對所提出的要求一步也不能退讓的外派。既然如此,看在對方眼中這會是在做表面工夫吧。

……會被認為是有意圖地要做給他看的,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就先不論一些非軍事區的確保、賠償金的請求吧。此外,針對戰略要衝的割讓、現有佔領地的『公民投票』等貴國的要求,有要變更嗎?」

「本國有通知,如有必要願意接受現有佔領地的中立化構想。不過前提條件是要以受條約保障的形式成立『自治領域』。」

「雷魯根上校,我就坦白說吧……希望貴國至少能在現有佔領地的『公民投票』與『分裂固定化』上考慮妥協。」

「不可能。」

面對話一說完就斷然否決的雷魯根上校,加斯曼上將絲毫不掩臉上的不悅。即使是義魯朵雅方,也有在準備交涉的階段事先掌握到問題的癥結點,所以這是當然的反應吧。

不過,真的就唯獨這件事,是無法退讓的。

「就沒有商量的餘地嗎?只要貴國肯在這件事上讓步……義魯朵雅也認為能在當天就跟聯邦方做好決議。」

「閣下,萬分感激你能如此慎重地對待區區一介校官。感激之餘,還希望閣下能海涵下官的婉拒。」

「還希望貴國能理解同盟國的善意。」

「帝國還不到需要承蒙貴國善意的地步。」

「……我就作為一名軍人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妥協點在哪?貴國到底想在哪裡做一個了結?我希望能知道帝國的要求限度。能請教你一下嗎?」

「如要坦白說的話,敝國想要賠償,也極度渴望地想要領土。不過,就坦承更加本質的部分吧。帝國想要安心。」

「安心?」

「帝國想要不會再受到攻擊的國家安全。」

會遭受戰略性奇襲、周邊國家包圍的地緣政治學條件。不論哪一點,都已成為了帝國的心理創傷。

畢竟一直以來所擔憂並甚至恐懼的情形真的發生了。對帝國軍參謀本部來說,無論如何都深切希望能從這種恐懼之中解脫。

……和平必須要是恐懼的終結。

「反過來說,此外的各項條件只要能滿足這點,那怕是賠償還是沒賠償,割讓領土還是沒割讓領土,帝國軍參謀本部都會樂意接受。」

「……以貴國的戰略環境,獲得完美的保障?」

不可能辦到吧——加斯曼上將險些脫口的這句話,雷魯根上校是瞭若指掌。實際上,這事說來容易。不限於國家安全的困境,某人能高枕無憂的理想條件,無法保證就連身邊的他人也能感到安心。

帝國希求的國家安全環境,反過來說就是對帝國太有利了。就承認吧,這對其他國家來說是門檻太高的要求。這個事實就連參謀本部都承認了。

……然而,要是考慮到帝國內部的輿論的話,就會反過來了。這種程度的條件會是最低條件吧。更低的條件會非常難以讓國內輿論接受。

「是正因為如此才提出的要求。」

「太難了。你難道想說這很現實嗎?」

「帝國已處理掉西方,處理掉北方,收拾掉東南方,就只剩下東方的威脅。是在這種情勢之下的最低要求吧。為何會說這太難了?」

會不斷向義魯朵雅方表示「這是無法退讓的底線」的理由很單純。以幾十年的停戰條約結束戰爭的條件,很可能會讓這種愚蠢的戰爭再度發生。

帝國需要的是「最終」且「永續」的「和平框架」。正因為如此,雷魯根上校才會像堅決不肯退讓似的,只能擺出冥頑不靈的態度。

「雷魯根上校,回想起理性與現實感吧。這讓義魯朵雅感到了要向同盟國提出忠告的義務喔。」

「請無須擔心。」

「喔,就憑逐漸遭到聯邦軍壓制的貴軍嗎?」

「……恕下官直言,帝國軍是在敵地而不是自國的國土上作戰。敵我之間究竟誰佔優勢,早在這時就該明白了吧?」

就算明知這是在玩文字遊戲,也不得不虛張聲勢的堅稱我們沒有輸。是有聽人說過外交有時也必須說出誠實的謊言,這是讓人感同身受的抱怨吧。

「你知道何謂後勤嗎?上校。勉強進軍對帝國來說很痛苦吧。考慮到在東方的磨耗,我得苦口婆心地奉勸貴國或許該以早期協議優先。」

「某方面說不定就如閣下所言……不過我們認為已窺看到距離勝利只差一步的深淵。」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會讓人很高興吧?上校,我就明說了……窺見到的前方未必是理想鄉。」

據說潘朵拉的盒子底部沉著希望。不過,有誰確認過了?貓是生是死,不是直到確認之前都不知道嗎?

「或許是這樣也說不定。」

但是——雷魯根上校疲憊似的苦笑起來。

「我們已經播好種了……播下解決東方諸多問題的種子。」

「……貴國就連成功反擊聯邦方之後的事都安排好了?」

「當然安排好了。」

目送雷魯根上校離開室內後,獨自在自己的勤務室里默默抽起雪茄的加斯曼上將,無意間嘆了口氣。

「……儘管想認為是在逞強。」

就目前所知,帝國軍的現況離理想相當遙遠。就算說不上是遍體鱗傷,相當疲弊也是很適當的形容吧。該說是在擺脫不了冬季的損耗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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