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克斯要塞的司令,這十二年來從未替換過。
今年就要五十五歲的韋因加特納將軍,是一名身經百戰的老將。
四十三歲時他從幕僚長升格為司令,從此之後無論面對貝爾加利亞帝國或聯邦內的鄰近諸國,他總是為大公國贏得勝利。
由於戰爭損害少,運用的手段也很巧妙,不僅沃登大公,將士們同樣非常信賴他。
他的頭髮業已斑白,光看外表活像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個性一板一眼,每天早上都在相同的時間起床,吃相同的早餐,巡視相同的地方,做相同的訓練,大家都說他的行動比時鐘的指針還要準確。
某天,他比平常早起十五分鐘左右——結果侍女們誤以為自己睡過頭而驚慌失措,廚師還為遲到一事跑去道歉。
從此以後,韋因加特納就算早起也會等時鐘的指針走到五點才下床。
日復一日的單調生活,因一則報告而打亂了節奏。
『帝國軍從南方進攻了!』
沃克斯要塞瀰漫著緊張與高昂的氣氛。
儘管不少人仗恃難攻不下的實跡與自負開起玩笑來,不過大家都很清楚貝爾加利亞帝國的實力。
若從諸多戰線徵召兵力,想必輕輕鬆鬆就能組成十萬以上的大軍吧。
最初的報告指出敵兵約二千人,但根據過去的經驗,司令部里沒人認為總戰力只有如此而已。
場景轉換到一間相當樸素的房間。毫無裝飾的白牆上,掛著沃登大公國的旗幟,室內僅擺設著黑色長桌。
韋因加特納與八名幕僚聚集在作戰會議室里。
新任幕僚長重新宣讀報告。
「——我想明天中午,帝國軍就會現身了。」
年輕將官站起來。
「這座沃克斯要塞可是難攻不下!就把他們打個落花流水吧!」
「沒錯!沒錯!」
「不管帝國派幾萬人過來,都不可能抵達我們的沃克斯要塞!」
其他人也情緒激昂地說。
韋因加特納不發一語交抱著手臂。
他始終默默聆聽幕僚們的對話。
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說道:
「我們並未收到帝國軍集結的消息,也沒有報告提到西魯克堡壘正在進行修建。從堡壘的規模來看,動員人數不可能超過一萬人。既然如此,起因多半又是帝國內部皇族與貴族的明爭暗鬥吧……我們不需要行動……但也不可以掉以輕心。」
幕僚們點頭說:「原來如此。」
當中有幾人因為強大的帝國攻打過來而不安地虛張聲勢,但在聽完老將的一席話後隨即恢複了冷靜。
幕僚長提問。
「司令,請問我們該如何應對呢?」
「首先得準確掌握敵方的信息才行。」
「我明白了。那麼就派人騎馬去偵察吧。我會要他們每個小時回報敵人的狀態。」
「拜託你了。」
幕僚長立即指示站在背後的下屬。
其他幕僚也紛紛開口說道:
「我馬上派人執行原訂下周進行的大炮檢查工作。」
「嗯。」
「我去叫士兵準備作戰。」
「我這就命人補充糧食,為持久戰做準備。」
「我去檢查外牆。」
幕僚們於各自負責的領域展開行動。
等眾人皆動起來後,韋因加特納叫住其中一名幕僚。
「之前派出的騎兵部隊怎麼樣了?」
「……依然下落不明。看來他們果真是遭到蠻族襲擊了。事後我們兩度派出五百人的搜索部隊,可是連遺體都沒找到。」
「是嗎……真是令人遺憾,等這場戰爭結束後,就通知家屬陣亡的消息並發放撫恤金。」
「是!」
幕僚立正站好,抬起一隻手向他敬禮。
接著以腳跟為軸心向右轉,小跑步離開會議室。
韋因加特納獨自留在會議室里。
去年底,西魯克堡壘的傑洛姆將軍於決鬥中戰敗,瑪麗·卡特魯第四皇女因而成為名副其實的司令官,韋因加特納也有聽說這項傳聞。
即便傑洛姆是以勇猛著稱的黑騎士,他終究是帝國的伯爵。若把打輸的原因歸咎為「他不敢對皇族刀劍相向」,那就說得過去了。
然後是這場遠征。
是年輕不懂世事的皇姬受到愚蠢野心的驅使嗎?
還是說,另有其他內情呢?
無論如何,他都不認為帝國為這場遠征所做的準備超乎過去的水平。
韋因加特納離開座位,在一如往常的時間前往餐廳。廚師們已準備好跟往常一樣的餐點。
†
第二天,中午過後——
負責偵察敵情的幕僚長跑進會議室。
「帝國軍出現了!」
「比想像中還晚哪。」
「他們……好像在森林裡設置了大炮……」
這時,現場響起爆炸聲。
韋因加特納皺起眉頭。
他走出會議室,穿越宛如洞窟的舊礦場通道,來到鑿穿外牆而成的瞭望台。
他從岩石的裂縫俯瞰要塞南側的平地。
那裡是一片乾枯的冬季森林。
由於士兵們會在森林前面進行訓練,那裡已成一塊幾乎寸草不生的荒地。
帝國軍的身影就出現在距離森林出口不遠的地方。
他們與沃克斯要塞的外牆相隔四二阿邦(注2)(三公里)左右吧。
注2 arpent,法國舊制長度與面積單位,作為長度單位時一阿邦等於七一·四六公尺左右;作為面積單位時一阿邦等於五一〇六•五平方公尺左右。
要塞使用的是向大不列塔尼亞採購的最新型大炮,安設在比平地還高的位置,炮彈可以射到很遠的地方。
然而,對方的位置仍略微超出射程。
偵察報告指出,帝國軍準備的是中型大炮。
射程大約二八阿邦(兩公里)。就算兩軍互相開炮也打不到彼此吧。
「該死的帝國軍……在這種距離下設置大炮是想做什麼?」
他們又開炮了。
大炮冒出白煙,過了一會兒便響起爆炸聲。
最後,炮彈落在與要塞外牆有些距離的地方。
「是誤射嗎?」
沒有幕僚能夠回答他。
緊接著,換另一座大炮噴出白煙。
轟聲再度響起。
炮彈擊中遠處。
韋因加特納皺起眉頭。
「偵察部隊有沒有搜集到其他情資?他們只有騎兵、步兵和大炮嗎?」
「是!除此之外,只有疑似糧食的大量物資。」
「物資?」
「經確認是大量的木箱和大型帳篷。」
「他們想打持久戰嗎?」
「看起來是這樣沒錯!」
帝國軍這些難以理解的行動,令幕僚們露出不安的神情。
韋因加特納陷入思考。
「……有大炮擋著,便不容易就近偵察哪。增派人手到瞭望台監控,提防敵軍夜襲。」
「是!」
「還有,派人繞遠路去西魯克堡壘偵察情況。敵方說不定企圖利用先遣部隊爭取時間,以進行大規模增援。」
「原、原來如此!」
未知是很可怕的。
韋因加特納不過是針對帝國軍難以理解的行動提出一種假設,然而幕僚們卻全盤接受他的說法,彷佛那是唯一的正確答案。
在要塞前方設置據點,並陸續增派兵力支持——這的確很像軍事力量強大的帝國會採取的戰術。
反過來說也可以樂觀認為,除非派出前所未見的龐大軍隊,否則沃克斯要塞不可能被攻陷。
「如果帝國準備大規模增援,我們就得趕在軍隊會合前擊潰先遣部隊才行。此外雙方也有可能在要塞外面交鋒,大家做好準備。」
「是!」
韋因加特納下完命令後,幕僚併攏腳跟向他敬禮。
這是第一天的情形。
會戰第三天——
帝國軍不分晝夜持續發動炮擊。
儘管炮彈打不到要塞,轟聲依舊擾人。
地面也在搖晃。
幕僚們面露憔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