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吉斯陷入沉睡。
人的聲音就在身邊很近的地方響起。
雖然無法分辨那是夢境或現實,但他知道那是少女的聲音。
「他怎麼醒不過來!難道死掉了嗎?」
「呵呵呵……是因為很疲倦啦。公主殿下,請讓他繼續睡吧,反正也沒有需要急著做的工作。」
「……嗯,真沒辦法。」
他距離蘇醒還很遙遠。
他聆聽著少女們的說話聲……本來應該是這樣,但他卻被渾厚的吼聲吵醒了。
「嚇呀!!」
「……………………唔唔唔?」
他睜開眼睛。
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這是一片只是將石頭堆積成拱形、沒有任何裝飾的灰色粗糙天花板。呈現圓滑弧形的天花板連接著石牆。
感覺很像地窖或地下室——他茫然地想著。
雷吉斯躺在位於房間最內側的床鋪上。
只要伸出左手就能碰到粗糙的石牆。冰冷的牆上有扇採光用的小窗子,窗子現在是敞開的。
陽光從窗戶射進來。
他聽見某處傳來男子們鼓舞士氣的洪亮呼喊聲。
「嚇嘿!」
大概是士兵們的訓練吧,揮動武器劃破風的聲音與踏著泥土的腳步聲也傳了過來。
「啊……是啊……」
他已經降職來到西魯克要塞了——雷吉斯用剛蘇醒的腦袋思考。
柔軟的床鋪跟商隊的馬車比起來就像天堂,況且只要一想到昨天晚上發上的事情,他就覺得光是活著就已經值得感謝。
「……已經早上了嗎?」
「嚇哈!」
渾厚的怪異呼喊聲再度傳來。
雷吉斯捂住耳朵。
「這個地方……平常總是這樣嗎?真是難聽的起床號……」
他緩緩坐起身體。
昨天抵達西魯克要塞的時候,身體已經完全凍僵,他要了熱水,然後被告知可以使用這間房間——之後的事情他已經沒有印象。
他重新環視房間。這裡寬敞得能放下四組床鋪與桌子。雖然中央有一根柱子,但若是士兵階級的話這裡應該是十人房,以雷吉斯這樣的士官階級來說,至少也是可供四人使用的房間。
不過,床鋪卻只有放在牆邊的這一張床。
床邊放了一張豪華到讓人懷疑搞錯使用者階級的桌子,而且竟然連書櫃都有!
從床鋪到門口之間空曠得甚至可以再放六座大書櫃。
與其說高興,他反倒覺得不安。
「因為是鄉下地方,所以有多餘的房間嗎?可是說到要塞,一般都很狹窄啊……該不會真的搞錯我的階級了吧?」
五等文官的階級,是從最上面數來的第十階。
——依序是元帥、上將、中將、少將、准將。到這裡為止是將校階級。
軍官又分為文官與武官,從一等文官、二等文官、三等文官為止屬於高級軍官。
再下來是士官階級,等級從四等文官到六等文官為止。
也就是說,五等文官是倒數第二階。
順帶一提,士兵分為座長、上等步兵與輕裝步兵。即使輕裝步兵也屬於帝國正規軍,所以待遇和薪餉都不差。從農民徵兵而來的農民兵與未成年的實習生就跟做白工沒兩樣。
所以……階級是倒數第二階的他之所以會分配到這麼寬敞的房間,應該是搞錯了。雷吉斯做出這個結論。
「必須去詢問正確的房間才行……啊,對了,我的直屬長官是誰?」
文官的高級軍官就是他的上司,對方應該會告訴他許多事情。
只不過他連對方的臉都還沒見到。
雷吉斯脫掉睡衣。
即使白天待在房間里也覺得冷。他對於自己身處北方產生實感。
他穿上放在桌子上的全新軍服。
貝爾加利亞帝國軍服的基本色調是藍紅白的亮眼配色,但這支邊境聯隊的制服顏色很不起眼,是近似黑色的墨綠色。制服使用了較厚的布料,還附有好幾個口袋,感覺很方便。
「嗯,衣服的設計有經過思考,真不愧是最前線。」
他換完衣服的時候,若是正好有人來叫他……
「……才沒那種好事呢。沒辦法,我自己去找吧。」
他走出房間。
打開門之後,左右兩邊延伸著石牆走廊。
頂多只能供兩個人並肩前進的狹窄走廊呈現圓滑的弧形,走廊上散布著木製房門。
總之他先往左邊前進,然後來到中庭。
†
「嚇呀!」
渾厚的吼聲再度傳來。
中庭四周圍繞著石造建築物,是一座泥土被踏平的練兵場,大約有三十名士兵揮舞著劍。
在列隊的士兵有一名體格比其他人壯碩一大圈的男子。
那是一名揮動斧槍(fauchard)、揮灑著汗水,可說是肌肉代名詞的男子,年紀看起來大約四十歲。
他擁有濃密的黑鬍子與禿頭。
雷吉斯冷得想圍圍巾,那名男子卻毫不保留地露出滿是舊傷的上半身,而且全身散發著熱氣。
他往這裡看,接著笑了出來。
「喔!年輕人,你起床了啊!」
這是一道宏亮的聲音。
在他面前進行訓練的強壯青年們也喊著:「嚇呀!」與「嗚喔!」之類的叫聲。
青年們同樣裸露上半身,滿身是汗並散發著熱氣。
禿頭男子將斧槍(fauchard)比向他。
「很好!你也來揮這個!鬥志會一下子湧上來喔!揮吧、揮吧,用力甩吧!哇哈哈哈!」
雷吉斯感到畏縮。
「呃,唔……我是文官,所以劍與槍之類的對我來說有點……比起這個,您是昨天來救我們的騎士對吧?」
雷吉斯詢問後,男子點點頭。
「嗯,我是埃弗拉爾·德·布蘭查一等武官。擔任這支拜爾修米特邊境聯隊的騎士團長!」
「我是雷吉斯·奧立克五等文官。非常感謝您……真的多虧有您才會得救。」
「哇哈哈!我還覺得奇怪為什麼沒看到公主,結果她扮成馬車夫跑到鎮上去了。最近山賊也不時出沒啊!真的讓人冒出一身冷汗。」
「哈哈哈……我也是。」
沒想到貨運馬車的馬車夫竟然是皇姬,而且是司令官。
「只不過啊,如果是公主殿下的話,她應該會痛擊那些山賊吧!」
「是啊……她很厲害呢。」
「因為她是女神啊!」
埃弗拉爾說完後,部下的騎士們也邊點頭邊說:「沒錯!是女神!」
雷吉斯有點不明白。
「皇姬不就是皇姬嗎……?」
「是女神吧!?」
「……對了,這麼說來,北方有崇拜勝利女神的信仰嘛。」
「嗯!她簡直就是女神!」
「原來如此。」
雖然教會嚴格禁止偶像崇拜,但大概因為地處邊境才如此寬鬆吧。即便是聖教會的嚴格教誨,相隔一百里格(四四四公里)之遠的距離似乎就傳遞不到了。
的確,就算戰場上的士兵們覺得以纖細手臂揮動大劍的模樣很神聖,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昨天她好像靠著寶劍的一擊就將灰狼群趕跑了嘛!真是痛快、真是愉快!哇哈哈……咳咳咳!」
埃弗拉爾笑得嗆到,部下的青年們也跟著高興地露出笑臉。
「哇哈哈!」
氣勢相當雄壯威武。
儘管很感謝,可是雷吉斯不太能適應這種強烈的『男性』氣氛。
「哈哈……那麼我差不多該走了……」
「等等!」就在他想離開的時候,埃弗拉爾叫住他。他將巨大的斧槍(fauchard)扛在肩上,步伐沉重地緩緩走過來。
他一邊呼、呼地發出起伏劇烈的呼吸聲,一邊將臉靠過來。
「為了慎重起見,我想先問一件事。」
「請、請問是什麼事?」
「你應該沒有對公主殿下做出奇怪的舉動吧?」
他麾下的騎士們的眼神唰地改變。
埃弗拉爾光禿的頭頂浮出血管。
雷吉斯往後退。
「奇怪的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