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插話集第三彈 「文學少女」今天的點心~在峽谷里~

我看到了這樣的遠子學姐。

那是在我還是一年級的時候,午休的時候我去文藝部的活動室看了看,在門的那一邊,傳出了世間少有的哀傷歌聲。

咦?是遠子學姐嗎?是在練習唱卡拉OK嗎?

側耳傾聽,好不容易斷斷續續聽到了一句「秋葉變紅了」。

似乎她低聲哼唱的是名為《深紅的秋天》的童謠。

一直以來都那麼輕率,以哪種給人造成困擾的開朗,強力地吸引我來到文藝部的妖怪少女,竟然用那麼憂傷的聲音唱著《深紅的秋天》。

到底發什麼什麼事情了?

我把門稍微打開一些,向裡面窺望。

這樣一來我就看到了那包裹在夏裝中的小小背影,以及細長如貓的尾巴的麻花辮子。

她坐在鐵管椅中,面向著木質桌子,就好像在做什麼作業似的。手中緊握著的是畫筆吧?尖端染成了硃紅色,一個勁兒地在紙上塗抹著。一邊那麼做著,一邊發出像是在四周放下幕簾般的聲音,唱著與季節不符的《深紅的秋天》。

看到如此超現實主義的情景,我的背脊一陣發冷,關上了門。

………就當做沒看見吧。

我在心裡那麼默念著,又在那裡待了一會兒。

***

那一天的放學後。

我來到活動室,那張被染成鮮艷硃紅色的紙正夾在晾衣桿上晾乾。

這正是午休的時候遠子學姐塗畫的那張紙吧?

我向裡面張望,遠子學姐已經在房間里了。

「啊,心葉君,不能碰!」

長長的麻花辮搖晃著,她慌忙跑過來,「啪」地取下了晾衣桿。

就那麼回到桌子邊,這次她用那張紙開始折起紙鶴來。??為什麼是紙鶴?

她一聲不吭地以十分認真的表情折著紙。

那時,我注意到柜子旁邊還有好幾隻折好的紙鶴,它們彷彿要隱藏在書堆中一般,靜悄悄地懸掛著。

雖然直到現在我才注意到,但它們確實從我剛加入文藝部的時候就掛在那裡了!

全部都是接近紅色的硃紅色。

遠子學姐把折完的紙鶴像其他紙鶴一樣繫到繩子上,還是掛在原來那個地方。那之後才像是完成了一樁心事,深呼吸著綻放了如同晴日一般的笑容。

「啊啊,肚子好餓。心葉君,寫些什麼吧。」

她把鞋子脫下來丟到一邊,就那麼坐在椅子中,一邊搖晃著椅子一邊死乞白賴地請求。

「好好,要寫什麼內容呢?」

我隨口問道,心裡卻不自覺地惦記著紙鶴。

「是啊,那麼就『摺紙』、『夕陽』和『圓周率』吧,。限制時間是五十分鐘整,好,開始!」

遠子學姐「咔」地按下了慣用的秒錶。

雖然跟平時一樣,要寫下些奇怪的話。

不過一聽到「摺紙」和「夕陽」這樣的詞語,午休的時候將紙塗成硃紅色的遠子學姐孤零零的背影,還是反射性地浮現了起來。

我在五十張原稿紙訂成的冊子上,迷惑著寫下文字,在我的旁邊,遠子學姐在椅子上面雙腿抱膝地坐著,很高興似的翻開了書頁。

今天似乎是契科夫的短篇集。

她用手指將書的前端撕下一點放入口中,以輕而含蓄的口吻說道:「契科夫的短篇集就好像是在暖爐上煮著的,加入了各種食材的紅菜湯呢。

切成大塊的洋蔥、人蔘以及捲心菜。

煮得軟軟的五花肉。

當然也不能忘了散發著泥土香氣的火焰菜,這種紅色的蔬菜能夠將湯染成彷彿夕陽一般的紅色噢!

在那之上,漂浮著雪一樣潔白的酸奶油。

溫熱的蒸汽、紅色的湯汁以及純白的酸奶油,描繪出來的是哀愁與追憶。在契科夫的故事中充滿了那種彷彿能夠將心抓住的落日的情景。

緩緩地咀嚼著撕下的書頁,點著頭咽了下去,遠子學姐輕輕嘆了口氣。

「安東尼·巴普洛維奇·契科夫生於1860年,一邊當著家庭教師一邊上學,拿著獎學金進了大學,然後成為了醫生。

在那之間,為了幫助家裡,開始向幽默雜誌投稿。

那些小說得到了評價,出了書,於是小說家契科夫就誕生了。

契科夫寫了許多小說和戲劇,最終在44歲的年輕年紀時就死於結核病。他的四大戲劇,《海鷗海鷗》、《萬尼亞舅舅》、《三姐妹》、以及《櫻桃園》都是能夠在靜靜逝去的百無聊賴的日常生活中,不經意地插入一條希望或者決意,以此撼動人心的名作喲!

小說也是一樣,無論哪篇都十分美味!絕不華麗或者甘甜,而是像紅菜湯一樣讓舌尖感受到溫熱的酸味,那會讓人上癮而停不下來。

契科夫的故事是落日的故事。

登場的人物們都在各自的生活中忍受著微微的痛楚與困苦,淡淡地過著一成不變的日子。

在那之中,帶著些微溫暖、凜然或者美好的東西,就像喝完紅菜湯的時候,能夠讓凍結的心變得溫暖。」

一邊發出輕輕的沙沙聲一邊吃著書,「文學少女」用清澈的聲音繼續說著。

「在代替婚配者的期間,完全染上了對方的顏色,盡心儘力的《可愛的女人》,描寫了與在公園中相遇的有夫之婦的戀情的《帶哈巴狗的女人》,無論哪邊都是衝動類型的主人公,但是哪邊都讓人放不下,如此的可愛。啊啊,總是會想,在實際生活中一定存在這樣的人啊。

讓苦悶的心緒流動在胸膛中的《帶閣樓的房子》也是,最後一篇文章的餘韻是精彩的傑作!咽下這篇文章的時候,在我的身體里擴散著的是,那彷如寂寞又彷如幸福般的,說不上究竟是什麼的味道。

以醫生為主人公的《姚內奇》和《出診》,以及契科夫最後的作品《求婚》也是,在人生的悲哀之中,不知在哪裡有著輕鬆。這些文章有著讓人讀下去的魅力。

但是我最想推薦的還是具有特彆強烈的酸味的這本《在峽谷里》噢。」

遠子學姐撕下很大一頁紙。

「茲布金老人依靠反覆的買賣而過著富裕的生活。

他有兩個兒子,長子離開家當了警察。

次子在家中,他那美麗而好勝的老婆阿克西尼亞代替體弱多病的他,為買賣進行著結算的工作,茲布金老人還有個待人善良的後妻,他對自己的生活很滿足,為家族感到自豪。

那之後長子迎娶了新娘,但是那位名叫莉芭的少女還十分年輕,一直過著貧苦生活的她無法適應富裕的生活,對長子也抱著恐懼,感到害怕。

長子在結婚儀式的幾天之後也回到了工作的地方。

實際上,長子插手了假幣製造,事情敗露之後,茲布金老人平和的日常生活開始崩潰了。」

花瓣一般的嘴唇之間,這次發出的是重重的嘆息。

「重要的東西一樣一樣地失去,在失神的老人面前出現的是,離開家的長子的老婆,那同樣失去了所有東西的莉芭。

這個故事中並沒有發生奇蹟,也沒有出現超人那樣的人。現實是如此痛苦而嚴苛,拯救也只不過是一時的東西而已,痛苦從死亡的瞬間蔓延開來。

然而,冰冷的酸奶油彷彿能夠治癒滾燙的舌頭,直到那時都十分尖銳的酸味,有一個瞬間貫徹胸腔地清爽起來。在沉沒的夕陽中,不經意間,彷彿看到那柔和的金色——契科夫的故事中還是隱藏著不變的美麗而透明的東西。這一點是我十分喜歡的。」

遠子學姐臉上浮現著笑容,鄭重而深切地低語著。

充滿了憂慮的雙眸,突然轉向那些硃紅色的祈禱紙鶴。

「………我也,必須毫不懼怕地努力,呢。」

很在意她那寂寞的表情與話語,我忍不住問道:「那些紙鶴,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了我的朋友。」

「朋友?」

「對,最下面的那只是小七。那上面的是十六君,再上面的是………」

遠子學姐一個一個地報出了紙鶴的名字。

「最後折的這隻叫做三君。」

竟然給紙鶴取名字,她沒有朋友嗎?

果然是妖怪吧?

突然覺得遠子學姐很可憐,我想她投去同情的目光,她向我伸出雙手微笑起來。

「心葉君,點心做好了嗎?」

「請用。」

「謝謝,我開動了。」

遠子學姐將以「摺紙」、「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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