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父母還健在,我也不知道自己和姬小路家沒有血緣關係,至少對於家族這個框架仍無須在意的時候,在我大概三到六歲的時候,身體並不好,一年大概會得兩、三次感冒。
我想,大概是嬌生慣養造成的吧。
畢竟當時無論是食衣住行,以及與姬小路這個血統有關的所有問題,都是由雙親一手包辦的。我可以無憂無慮地感冒,將躲在溫暖被窩裡貪睡的權利享受得理所當然。
到了雙親已離開人世的今日,我的身體十分健康,對人類而言既平凡又普遍的身體不適=感冒,和我幾乎是沒有關係的存在。一般常說『病由心生』,我想自己就是最好的寫照。
實際上,在為了贏取與妹妹獨自生活權利的那六年當中,我根本沒有時間感冒。光是想到一旦得了感冒而卧病在床的時間,將等於與妹妹分離的時間,我就不可能讓病毒在自己體內有任何活躍的機會。
能證明我的身體虛弱源於嬌生慣養,還有另一個佐證。
因為當時我的雙親並未處於連坐下來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必須跑遍全世界的全盛時期,頂多只有忙碌到『事務繁忙的生意人』的程度而已。如果我得了感冒,他們立刻就會拋下工作回家,全心全力地照顧我。
當時的我,真是年幼無知啊。
怎麼會給他人添麻煩還不自覺呢。雖然說,我每次都是自然發病,沒有刻意為之的念頭,但即使如此,一得了感冒,卻又對於『父母親就會來照顧自己!』這件事天真地感到高興。
所幸,父母親在這方面真的很優秀,從來不會表現出我的身體虛弱影響了他們工作的態度,反而覺得能與孩子在一起是很幸運的事情,總是很高興地照顧著我。這也就是為什麼我依然敬愛著大部分情形下總是恣意妄為的父母。
然後,我最喜歡讓父母親看護了。
他們總會隨時陪在我身邊,替我做好吃的粥,然後親手喂我吃。會拿冰涼的毛巾替我擦拭身體,替我換內衣褲,甚至還會買玩具給我,約好之後要帶我出去玩等等。
真可說是受寵到了極點。無論想要求什麼都可以,甚至產生了自己是萬能的錯覺,當時的我真的就像個神。
真的,我那時真是離譜的孩子。
如果換成我是父母親,保證會甩他兩個巴掌吧——但父母絕對不會打我,任勞任怨地聽我的要求。
當中我最喜歡的,就是躺在媽媽腿上,讓她邊摸摸我的頭,邊說故事給我聽。
那幾乎可說是我受到的照料當中,算是主菜的部分,以電影來形容就像是高潮場景一般。能夠將自己委身於柔軟的大腿與手掌觸感當中慢慢沉睡,帶給我無上的幸福……沒錯,至少對我來說,那是一段絕對能擠進家族回憶前五名的美妙體驗——
*
雖然我以為自己無法睡著,但我似乎屬於超乎自己想像的粗神經個性。又或者是因為銀兵衛替我做的各種處置,發揮了意外的功效。
我在毫不自覺的情況下,似乎失去了意識。
「啊,您醒過來了?」
模糊的視野恢複過來後,出現在眼前的是母親令人懷念的笑容。
……不對。雖然對方長得很像以美女著稱的母親——
「什麼啊,原來是秋子。」
「什麼叫做『什麼啊』?明明可愛的妹妹正在努力照顧您呢。」
我朝氣呼呼鼓起臉頰的妹妹苦笑,然後才發現到一件事。
在妹妹生氣的臉後方,是熟悉的天花板。
後腦勺的柔軟觸感,以及額頭的溫柔觸感。受到這兩種感覺所包夾,這種令人發自內心產生溫暖的感覺。
「……秋子。」
「是。請問有什麼事?」
「你怎麼可以未經我的許可,就讓我躺在大腿上,甚至於還摸我的頭,這可是滔天大罪啊?」
「不不,您在說什麼呀?」
妹妹一臉輕鬆。
「哥哥卧病在床,而我處於必須照料哥哥的立場,加上哥哥不只熟睡著,看起來還很難受。在這個狀況下,我當然必須盡自己所能進行照料,因此只是付諸實行而已。相反地,如果我現在沒有這麼做,之後不知道會被那須原同學及銀兵衛同學念得多慘呢。」
「唔。」
「是的,這只是一種緊急應變的措施。我完全沒有做錯事情,反而應該說是露出破綻的哥哥不好。就算之後會挨哥哥的罵,我也自認做了最好的處置。」
的確很有道理。
這一次再怎麼說,我也不能怪她。
而且可能是因為發燒了,或者是剛醒來的緣故,我感覺自己的頭昏昏沉沉,沒有力氣反駁。或者該說,躺大腿及摸頭實在是太舒服了,讓我連抵抗都懶。
可惡。秋子這傢伙,居然摸透了我的弱點。
看來這個妹妹還記得,我最喜歡讓媽媽這樣照顧。而我很喜歡向人拚命撒嬌的那一面,也被她記下來了……簡言之,雖然我非常了解怎麼應付妹妹,但反之亦然。
哎呀,只有這種時候,我才覺得從出生後就一直在一起是很討厭的事——
「請再多多向我撒嬌吧。」
當我正暗自感到咬牙切齒的時候,妹妹突然說話了。
「我從出生到現在,總是受哥哥寵愛。而且不論我如何任性,哥哥都會順著我的意思,所以我也老是成為哥哥的負擔。」
「……秋子?」
「我能做的事情就只有這樣,而且還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幫得上您的忙。所以,請您不要客氣。」
秋子帶著笑容說道:
「還有,請您要更珍惜自己的身體。如果說您是為了我而犧牲身體健康,導致像這樣卧病在床的話——我……姬小路秋子就太對不起您了。當然我也明白,您一定會說『那稱不上辛苦』。」
仔細觀察那個笑容的話,會發現她的嘴角正在微微顫抖著——那就是她努力抑制著感情的證據。即使表面上看起來很開朗,但她內心裡一定有著千頭萬緒。
「所以無論哥哥有什麼理由,今天都請您徹底向我撒嬌。如同爸爸媽媽以前所做過的,我也想讓哥哥撒嬌,任勞任怨替哥哥做任何事情。如果可以的話,我甚至能替哥哥呼吸。哪怕您說不行,我也不聽。就只有今天我不能聽哥哥的話,我已經下定決心,要當個壞孩子了。」
「唔……可是啊……」
「如果我的立場與哥哥倒過來的話,哥哥一定也會做同樣的事情對吧?」
「是這麼說沒錯,但這是兩回事——」
「如果您還想抵抗的話,我就只能將哥哥的手腳綁起來,然後用奇怪的葯讓哥哥只想對我撒嬌。」
「啊,夠了,好,我知道了啦。」
我只好投降。雖然不認為她真的會那麼做,不過我也的確讓妹妹操心了。就當作是一種道歉方式,乖乖聽她的話吧。
「嗯。看來哥哥總算明白了。」
妹妹解除了不安的表情,總算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那麼哥哥,接下來請您盡情撒嬌吧。無論是何種要求,秋子都會努力做到的。」
「嗯,是嗎?謝謝。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點點頭,然後維持著躺大腿及被摸頭的姿勢,閉上雙眼。
嗯。
真的很舒服。
雖然讓該保護的妹妹做這種事,對於擔任保護者的我而言,實在是相當難堪的發展。但畢竟狀況特殊,病人需要照料是不爭的事實,對我來說也不是什麼需要內疚的事情。反而是讓妹妹任我撒嬌的願望實現,才是作為哥哥的我所能做到最好的事。
好,我決定了。
接下來就真的要好好撒嬌了。我要將身為病人所擁有的特權發揮到最大極限,要求妹妹做很多平常不能開口說出的事。
「秋子。」
「是。請問有什麼事?」
「我再確認一次。你真的什麼都願意做嗎?」
「當然。姬小路秋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是喔。那麼——」
我梢作停頓。
「我已經睡了一會兒,身上應該流了不少汗。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替我脫衣服,然後擦擦身體。」
我儘可能忍住說到後半幾乎耍笑出來的衝動,說出第一個請求。
呼呼,她會有什麼反應呢?
如果是擁有重度戀兄情結、把我視為一名異性的她,這種要求應該是輕而易舉就能辦到,不如說是樂意之至才對——這麼想就太輕率了。這個妹妹雖然進攻時很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