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3.幸福的王子

「這是很久以前的往事了,不過身處這片風景之中,就讓我回想起那些睡不著的深夜。所以 ── 」

和妹妹在老宅院相依為命的她,沒有看著我,而是透過生鏽的鐵柵欄遙望遠方。

「 ── 所以我心想,說不定眼前的這世界,是我自己內心的願望呢。」

節錄自橫寺同學筆記第三集

蟬叫聲吵到不行。

播報晨間新聞的大姐姐穿著短袖,喜孜孜地說「哎呀,今天氣溫也超過三十度呢」。日本列島快熱昏了。

「把Y代入 ── 然後,呃,Z就會自己求出來?這什麼東西,亂七八糟的……」

滿身是汗的戳太,懶洋洋地碎碎念道,目光空洞。眼前是一片空白的補考考卷。

正值盛夏的學校,我和戳太把桌子並在一起,手牽手補考數學中。

數學老師光頭鬍子把學生軟禁在一台電風扇都沒有的灼熱教室,自己則在有冷氣吹的準備室悠悠哉哉。寫完習題就可以離開,對地球、對老師很好,卻對學生一點都不溫柔的自習方式。告學校虐待兒童搞不好有一絲機會勝訴。

「……喂,橫寺啊,把珍貴的青春浪費在這種沒意義的事上好嗎?我們應該有更該做的事吧。」

「什麼事?」

「我不知道,但就是有啦。再怎麼狼狽,我終究是大和男兒,一定有隻有我能做的事,一定有世界希望我去做的事……!」

戳太有如找到使命的信徒,帥氣地豎起眉頭。

不過他的雙手在空中仔細揉著什麼,八成在想不正經的事。

「再說,跟我講Y我也想像不出來那是啥東東。我會看、會用的英文字母頂多只有E或F……對了橫寺,你跟舞牧最近關係好像不錯吼?」

「先不問你從哪個人體部位聯想到麻衣衣,你從哪聽說的?」

「喔唷,裝傻也沒用,我不會上當的。因為有人目擊你們在遊樂中心 ── 喂?你要去哪裡?」

「交考卷給光頭鬍子啊。」

「啥?咦?……你不會要說你已經寫完了吧?」

「嗯 ── 不知道有沒有錯。」

補考範圍事先就告訴我們了,不是不能制定對策。我也有邀戳太參加讀書會,他如果有來參加就好了說。

我邊說邊在教室門口處回過頭,戳太從位子上站起來。

嘴巴一開一合。

「原來你認真的……我還以為你又要叫我幫你破少女遊戲,想說還是別去吧……結果怎樣?你讓現實中的女生親手親腳親腰教你念書嗎!?」

「喔,嗯。沒有親腳親腰就是了。」

「喂喂喂,早說啊!兩個人的讀書會開完就是那個了吧,在床上大戰一番順便學習一下那方面的知識呵呵呵對吧?馬上就不管讀書會在家偷情卿卿我我恩恩愛愛,登上大人的階梯,真羨慕你這小子!」

「沒有啦,很普通。讓對方教自己不會的地方,教對方不會的地方,然後就沒了。」

「不不不,總會摸幾下唄。」

「事實就是什麼都沒發生。什麼都。真可惜。對我來說也好,說不定對某人來說也是。」

「……是喔。那還真驚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戳太眨了幾下眼睛,慢慢坐回椅子。

他把手肘撐在桌上,下巴擱在粗糙的手掌上,看著另一隻張開的手,嘆著氣說:

「該怎麼說咧,你變了。」

「變了?哪裡?我還是最喜歡我寶貝的周邊,不打工也不念書,晚上在跟螢幕里的女生開運動會。」

「是啊。這部分一點都沒變,蠢得跟智障一樣,變態得跟變態一樣。」

「色胚戳戳沒資格說我吧?」

「……前陣子開始,你有時會突然露出頓悟的表情。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但我有種你不知不覺跑到了遠方的感覺。」

他看了下剛剛還在摸虛擬的什麼東西的手掌,又看看我,露出困擾的笑容。

「身為你從小到大的死黨,我有點 ── 寂寞啊。」

「……戳太……」

每個人都有兒時玩伴。就像筒隱有小豆梓、麻衣衣一樣,橫寺陽人也有認識過去的自己,會最先發現他的變化的存在。

正午的熱風吹來。

從桌上掉下來的考卷,斜斜飛過教室。我們則身在考卷畫出的線的此岸與彼岸。

「……哎呀,講了不符合我個性的話。」

我的兒時玩伴,像要從遠方目送我般對我揮手。

「你今天先回去吧。我還要花點時間。我得仔細思考才行。的下落,Y的所在,大概還有許多事。」

走出校門時,手機響起。

來電鈴聲是鵝媽媽童謠《Hush little baby》。我一直沒改過,專屬於某人的特別鈴聲。雖然她曾經跟我抗議「誰又little又是baby啊真沒禮貌」。

「嗯,我正好離開。現在過去。」

我回答果然既Hush又Little還很Baby的聲音,搭上跟往家裡的方向相反的公車。

我有兩件事沒告訴戳太。

一是讀書會不是只有兩個人。

二是讀書會仍是現在進行式。

筒隱家大得並不尋常。

在最近的公車站下車後,就能看見右手邊有道又長又厚的石牆,可見面積有多大。

然而實際上,穿過有如大名宅邸的大門,腳踩通往主屋的石頭路,走上頗有年歲的水泥地,踏上漫長蜿蜒的走廊,用眼角餘光看著好幾間大廳和中庭,經過放得下大約十台洗衣機的脫衣所,打開浴室的門一看,會深深體會到現實比想像中更誇張。

「……咦!?我反射性走到浴室了!」

「什麼叫反射性。」

「既然都來到這了,沒辦法。月子妹妹,要不要跟我一起互洗?」

「什麼叫沒辦法。」

筒隱用冰冷的眼神看著我。

她是讀書會的主辦,地點則在這裡 ── 筒隱家。

月子妹妹本來應該會在玄關接我,帶我到大家在的大廳。

可是不知為何,走進筒隱家的瞬間,有種必須先去浴室觸發全裸事件的感覺。該說是先決條件嗎?

「這叫巴夫洛夫的狗嗎?」

「是只沉溺於犯罪滋味的笨狗。」

「沒到沉溺的地步!不如說我在這個世界還沒看過光溜溜的月子妹妹!事態非同小可,得完成任務才行!」

「也不是不可以。」

「開玩笑的啦,哪有什麼任務……欸,你是不是說了『也不是不可以』?咦?我有點搞不懂你的意思喔?總之先脫衣服吧?」

「可是。」

「好了啦快脫!脫了再說!統統脫掉!」

「學長。」

「只脫下面好了!邊脫邊把你蒙著眼睛的自拍照傳到網上!」

「後面。」

「像要挑逗人一樣嬌羞地慢慢脫!抬頭看著我依偎在我身上脫!」

「姐姐。」

「對不起我不該活在世上!」

我在脫衣所競技場後空翻兩圈轉身三圈做出特技般的下跪動作。個人認為這超越了月面空翻,應該能得到史上最高的藝術分。

看在這歷史性的一刻的份上,會不會她姐姐其實不在?是害羞的月子妹妹唬我吧?我期待著抬起頭。

「怎麼了橫寺?走廊上都聽得見你愉悅的聲音喔。」

真正的姐姐果然氣勢洶洶地站在脫衣所外面。

地球再見,月球你好。

「打擾你們難得的交流時間了?繼續啊。」

鋼鐵小姐面帶溫和微笑。

這抹莊嚴的笑容有如和氣的彌勒佛,其真實身份卻是腳踩惡鬼、怒髮衝冠的武神 ── 毗沙門天。

「不不不不是的你誤會了,你什麼時候來的!?」

「從你拉著我家月子的衣服下擺時開始。」

「徹底出局的現行犯!不過請等一下,凡事都有不同的觀點。不覺得反而可以說是令妹好色的裙子拉住了我的手嗎?」

「原來如此,我不懂。雖然不懂,你看起來玩得挺High的嘛,嗯?」

「不不不這是誤會,一點都不High跟Moon Child妹妹的身體一樣不High。」

「無須多言。我也可以加入嗎?」

鋼鐵小姐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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