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4.筒筒,小豆,橫寺陽人

早上五點,接到鋼鐵小姐打給我的電話。

她似乎也相當動搖,在電話里說得極快又不得要領。我唯一聽清楚的只有「月子她、好亂來」這兩個詞。

不過這已經構成我從家裡奪門而出的充分理由了。

昨天到最後,事情依然沒有和平落幕。

連我強行介入拉開兩人,筒隱和小豆梓都還在盾碰肩鬥嘴,學妹們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直到宣告午休結束的鐘聲響起,兩人才好不容易站起來。

『————』

『…………』

兩人甚至看也不看對方一眼,離開社辦直接走人。堅硬又高聳的固執壁壘聳立在兩人間,形成一堵絕望般的高牆。

我趁著下一節下課時間去看兩人,結果她們都已經早退了。

寄給兩人的簡訊也渺無音訊。直到深夜才好不容易撥通電話,結果筒隱卻說:

『——和學長沒有關係。』

小豆梓也一樣。

『……暫時別理我。』

就這樣。除此之外兩人沒再說出半個字。

簡直糟透了。

怎麼會變成這樣?這樣子豈不是毫無未來可言了嗎?

我不會叫她們不要吵架。是人就會吵架,朋友之間更不用說。我和戳太也曾吵到扭打成一團。

不過,據說朋友之所以為朋友的本質,就在於可以多快和好。

不論兩人吵得多凶,之後還是會和好,這就是朋友。至少真正的朋友是這樣。

如果兩人的友誼是虛假的——那麼一旦發生龜裂,就永遠不會復原了嗎?

這不是很悲哀嗚?讓人很惆悵不是嗎?

我究竟能做些什麼呢?

我擔心得輾轉難眠。隔天早上,手機響起獅子王的鈴聲。

今天是不用上課的星期六。巧的是,也是入學中心大考的第一天。

大清早的昏暗馬路上連一輛公車都沒有,我猛踩腳踏車,以媲美賈斯廷·加特林(注182)靠禁藥打破紀錄的速度衝到筒隱家。

注18美國短跑運動員,聲稱自己幼年患有注意力不足過動症而使用禁藥。

迎面呼嘯的寒風冷得我牙根猛打顫,同時敲門並按下電鈴。

我將手放在門上,卻發現木門開著。

難道昨晚沒有關好門嗎?一絲不苟的月子妹妹?怎麼可能。

多雲的清晨還籠罩在濃濃夜色中,寒風吹得更加猛烈,伴隨強烈的不安猛扎著我的皮膚。

我踢著前庭的白沙礫奔跑,

「橫寺……」

隨後玄關大門開啟。

熟悉的刺枬布偶裝,搖搖晃晃連滾帶爬地出現。

大概還穿著睡衣吧,鋼鐵小姐哭喪著臉,步履蹣跚朝我伸出雙手。

「月子她、月子她……」

我一掌拍下去,壓抑一聽到月子的名字便狂跳的心臟,我一腳踢飛天旋地轉的暈眩。只是從背上滲出的汗水,就不是我能阻止的了。

我摟著鋼鐵小姐的身子接住她,然後深呼吸。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拜託你冷靜一點說清楚。」

我緊緊要著牙根,心裡做好某種覺悟,硬扯緊繃的臉部肌肉,勉強擠出微笑來,等待鋼鐵小姐的下一句話。

「嗯、好……大事不好了,月子她……」

「——嗯。」

「說她不肯陪我去入學中心大考的考場啦!她不肯在考場親手現捏飯糰給我吃啦!她好壞!月子好壞!」

……嗯?

一瞬間,我以為自己該不會在不知不覺中飛越了世界線吧。

但不論我怎麼揉眼睛,穿著刺枬裝的鋼鐵小姐卻依然一臉認真。除了身上的刺枬裝以外,絲毫找不到其他喜劇元素。

我賭上真身還留在嚴肅空間的可能性,再問她一次。

「你說月子妹妹怎麼樣?」

「就是說!月子!不肯來!考場!考試!嚴重!」

「這個,我聽不太懂你的意思……難道你自己不能去嗎?」

「別開玩笑了。別說怎麼去考場,我連考場在哪裡都不記得!我的腦容量早就被婚活文構、婚活算式和婚活年表佔滿了啊!」

「……是喔。」

「前天月子還答應我,會陪我一起去考試,我才放心將注意力集中在參考書上的。亦即她是大海中閃耀的北極星,在戰場上引導的軍旗!要是少了月子,叫我怎麼考試啊!」

「…………」

我聽見原本緊張的氣氛落跑般蒸發的聲音。

風兒咻咻吹拂,草木窸窣發笑,嚴肅已經飛到雲的彼端。

你要怎麼補償我啊,像是牙根要太緊而發疼的臼齒,或是獨自緊張個什麼勁的害臊,以及造反般狂跳的心臟啊。

「橫寺你來得正好……拜託你幫我一起勸月子回心轉意吧……!」

鋼鐵小姐拚命地緊抓著我,比誰都幼稚的舉止和她成熟的外表呈反比。

這個廢鐵小姐……再不安分一點的話,小心我娶了你喔。

「——不好意思。雖然我已經叫姊姊別打電話麻煩學長,但姊姊就是不聽我的話。」

從鋼鐵小姐的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是穿著附有連身帽夾克的月子妹妹,看起來比穿著布偶裝的鋼鐵小姐小了兩號。

嬌小的身材讓可愛魅力濃縮凝聚,不過卻比身旁的刺枬更冷靜沉著。

「姊姊最近真的有好好念書,或許是太緊張了才會這樣。因為姊姊是這樣的人,其實我應該跟著她到考場,好好監督她才行吧。」

「沒錯,監督(kantoku)的確很重要……」

這可不只是重要的等級而已。單是有kantoku這種象徵性的存在,對於讀解文章的想像就會產生大大的不同。多虧kantoku讓十分的文章變成一百分,甚至一萬分呢。kantoku氏就有如統治這個世界上所有神明的大王神,必須每天早晚朝北方磕頭行禮。

……問我在說什麼?啊,沒有,當然是在說月子妹妹監督鋼鐵小姐,讓鋼鐵小姐考高分的事啦。

「但是,我臨時有事情。」

「……有事?」

「是的,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我告訴姊姊今天無法陪她去考場,結果她就像這樣不顧年紀開始耍賴。身為妹妹真的對學長很抱歉。」

「這個啊,因為是鋼鐵小姐,沒辦法……既然這樣,那我陪她去吧?」

「謝謝學長,不過沒關係。昨天我已經找到願意幫我接下這個任務的人了,只是姊姊完全不聽我的話。」

月子妹妹一直以一隻手安撫穿著布偶裝,不斷哭鬧打滾耍賴的刺枬。

她的模樣普通到讓人提不起勁。

一如顏色沉穩的夾克,完全呈現出自然體。絲毫不覺得散發出緊繃或鑽牛角尖的感覺。

完全無法想像她昨天和小豆梓打得天昏地暗。

「真沒辦法……」

我感到自己肩膀脫力。開始覺得剛才衝出家門時,做好某種覺悟的行為很蠢。

應該已經可以放輕鬆了,可以放下心來了。

可是。

「——怎麼回事……」

我心中卻逐漸累積像是陰暗面的疙瘩。

總覺得那裡有股奇妙的異樣感。雖然我沒辦法形容,但是心底的確有股不對勁的感覺。

正當我想尋找怪異感覺的真面目時,

「嗯?」

大馬路上傳來一陣很誇張的排氣管聲。

「看樣子來了呢。」

月子妹妹迫不及待點了點頭。

我獃獃眺望著她開啟正門的嬌小背影。

伴隨撕裂早晨閑靜氣氛的爆炸聲,出現的是一台大紅色跑車。

突出的車角造型有如猛牛,粗獷的車頭燈驅散了薄暮。超低底盤大概不是為了在日本的公路上行駛而設計吧。

跑車輪胎有如在柏油路上刮削般猛烈嘰嘎作響,同時停在筒隱家門前。在引擎熄火之前,宛如大型卡車的重低音震得全身都在抖。

「這是……」

我對車子不太了解,可能不便多做評論,不過這台車很像不久前還放在戳太家書桌上裝飾的塑膠模型。

記得名稱是——藍寶堅尼·康塔克。

聽說是一台就要好幾千萬,每年還要花幾百萬保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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