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希將嬌小的身軀壓得更低,穿過工廠大門。
外牆沒有高到翻不過去,但是不知道設置什麼樣的保全設備。要是在著地瞬間遭受電擊,在這個時間點就完了。相較之下,即使受到監視卻以人員進出為前提的大門比較安全。
以往會在入侵前清查保全機器的配置,所以不必擔心這種事。但今晚的狀況甚至不允許這種理所當然的貪求。
沒能預先勘查,做生意的工具也只有隨身攜帶的分。充填麻痹毒氣的胸墊沒準備補充用的充氣罐,所以前來的途中就在車上取下。
事前準備、武器與後援都不足。
條件這麼惡劣,或許是進入亞貿社至今的第一次。
有希想起加入組織之前,為了自己進行的廝殺往事。
保護自己性命的戰鬥。也是為雙親報仇的鬥爭。
第一次的殺人。
有希的雙親都是忍者。
不是「忍術使」,是不屬於魔法師的忍者。
只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超常能力。父親完全無法使用法術,但母親能使用唯一的異能。
和有希一樣,是身體強化的異能。
雙親的真實身份,有希是在兩人過世之後才知道。
有希身為第三次世界大戰之後的世代,在小學生階段就知道魔法真實存在。使用神奇能力的「忍術使」從中世到現在大顯身手的歷史,她也在社會課簡單學過。
不過對於年幼時的有希來說,忍者和電視上的藝人差不多。
真實存在於某處,卻和自己無緣。
有希不知道自己一直接受忍者的訓練。
用來讓身體適應的毒物攝取,在日常的飲食生活中有計畫地進行。
忍者的招式是在有希睡覺時傳授。只讓意識入睡,將技術植入身體。
即使無法使用古式魔法「忍術」,傳承數百年的秘訣也做得到這種事。
格鬥術、刀劍術、手裏劍術、隱身術、輕身術。
毒物的使用法、陷阱的設置法。
除了年齡問題不可能習得的房中術,忍者的所有技術都在當事人都沒察覺的時候蓄積在十二歲少女的身體。
然後,「那一天」來臨了。
星期六下午,有希從小學放學返家,等待她的是雙親的屍體。
當時她好像放聲哀號,但她自己不記得。
昏倒再醒來的時候,她不是位於自家,而是飯店的某間客房。
同一個房間里,有個和雙親同年代的女性表示已經收留她。
這名女性說自己是雙親的同事。
接下來整整兩周,有希和這名女性共處。
雙親的真實身份也是從這名女性得知的。一般來說難以置信,卻有證據證明所言不假。
就是有希自己的能力。
大概是將雙親的死設定成解除限制的鑰匙之一吧。
她突然變得能使用忍者的技術。
自己的異能「身體強化」的存在以及使用方式,就像是好幾年前就知道般想起來了。
這名女性傳授的不是能力與技術的使用方式。她告訴有希的是雙親的真實身份、工作內容與兩人遇害的內情。
有希的父母是一種傭兵。
委託人是犯罪組織,所謂的黑道。
擊退想侵略東京近郊的外國黑幫。雙親所屬的組織就是負責承包這種武力委託。
雖說是擊退,但好像沒殺人。要避免抗爭愈演愈烈而兩敗俱傷。這好像是僱主的意向。
雙親與同事的工作,是將商品管道斷絕並且向警方密告,脅迫想向外國黑幫圖個方便的政治家,以及在不出人命的前提之下動私刑以儆效尤。
不過到頭來,這份顧慮是多餘的。
父母所屬陣營和外國黑幫的血腥抗爭揭開序幕,兩人的生命被用來當成開戰信號。
好像是某個前委託人背叛了。
救出有希的女性也告知這個人的名字。
自稱母親朋友的這名女性想協助有希逃走。
不過連這名女性也犧牲之後,有希決定戰鬥。
現在也擔任搭檔的鱷冢,就是在那時候認識的。有希加入現在的公司之前就和鱷冢搭檔,一起進公司之後維持合作關係。
有希藉由鱷冢的助力開始報仇。
不只是實力,運氣也站在她這邊。
除掉十幾名黑幫幹部與幹練殺手,終於來到背叛雙親的黑道分子面前。
最後的復仇舞台,是黑道叛徒的毒品工廠。
有希在這裡成功為父母與恩人報仇,但她自己也身受重傷。
雖然沒立即死亡,不過基於死神找上門的意義是致命傷。
在逐漸模糊的意識中,有希懷抱的是「我做到了」的滿足感與「走運到現在該還債了嗎」的死心念頭……
(……慘了。這就是走馬燈嗎?)
意識發出警告。
無法解讀現狀已經夠嚴重了,要是被雜念分心降低注意力,可能會因而沒命。
之所以想起這種無聊事,有希認為肯定是因為正在入侵的這裡有點像是當時的毒品工廠。為了從腦海消除往事,她專心觀察四周。
同行有人炫耀自己感覺得到機械的視線。可惜有希沒學會這種超凡技術。如果是他人的氣息或視線就大致感覺得到,但若是隔著機械的監視就只有「隱約覺得被看在眼裡」的程度。既然無法判別是從哪裡被看見,這種模糊的感覺就沒有意義。
不過至少知道有沒有人在看。即使「有人在看」的情報沒意義,知道「沒人在看」還是有其意義。
自從鑽過工廠大門,有希未曾感受到視線。
剛才悠哉沉浸在舊日感傷,某方面來說是因為完全沒有來自敵方的壓力。
現在這一點反而令她發毛。綁架正派的(這部分不得而知)未成年人卻沒派任何人把風,就有希的常識來說是不可能的。認定有她察覺不到存在的高手埋伏在前方,還比較能讓她接受。
(……怎麼辦?)
踏入工廠建築物內部的有希產生迷惘。
就這麼往裡面走?
還是在這裡回頭?
她的第六感沒發出「別前進!」的警告。
這一點額外激發內心的不安。逐漸無法相信自己的直覺。
(——不,要前進。)
但是有希選擇往前走。無法相信自己的感覺是危險的徵兆。不信任自己會產生迷惘,迷惘會喚來大意。
目前心懷的恐懼,只是毫無根據的臆測。
臆測和直覺相比,大致是直覺比較正確。攸關生死的場合更是如此。
要相信自己的感覺。她如此告誡自己。
當然沒有因為任憑直覺而疏於確認。
以眼睛、耳朵、鼻子、皮膚,尋找敵人與陷阱的所在處。
確認沒有敵人。
有希終於到達工廠最深處了。
(怎麼回事……?)
疑惑包覆她的心。
有希面前是後門。工廠用地內的建築物只有一棟平房。包括地下室與秘密房間的有無,她已經找遍所有房間。
結果沒遭遇任何人。
這間工廠空無一人。
「莫名其妙……」
她忍不住自言自語。
那個男國中生司波達也應該逃走了。有希如此確信。雖說當時沒拿武器,但他是輕鬆應付有希的實力派。趁機逃走這種程度的事,他做得到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反倒是他很乾脆地被帶走才讓有希感到意外。
不過綁架司波達也的那些人,究竟消失去哪裡了?
「Croco。」
『Nut……!你沒事嗎?太好了。』
「嗯。不提這個,有沒有車子離開工廠?」
『不,你入侵之後,完全沒有東西出入。』
「這樣啊。」
有希只講這句話,就切斷和搭檔的通話。
她是隻身入侵。也可能在某處和裡面的綁架犯錯過,他們現正躲在別的房間——
(不,應該不可能。)
有希是一個人,對方至少兩人。這間工廠除了綁架的實行犯,很可能還有他們的同伴在等。
對方沒必要躲避有希。若能逃過她的視線,從背後偷襲才是自然的演變。
(司波達也反過來收拾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