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3]

東京,遠離市中心的清晨住宅區。

該處點亮兩道鬼火。

沒有詛咒,沒有哀號,甚至無暇求饒。

兩具人體就這麼焚毀,不,「消失」了。

◇ ◇ ◇

殺手的工作基於各種意義來說不規律。有時候一個多月沒休假,也可能反過來兩三個月沒工作上門。有時候是在深夜取人性命,有時候是在大白天光明正大塑造成意外下手。以大陸那邊的用語形容就是「黑社會」的工作。勤務內含「黑心」成分也可以說是在所難免。

不過從傾向來說,晚上的工作肯定比較多。工作所需是另一回事,但平常就容易成為夜貓子的生活。識別代號「Nut」,本名榛有希的她,也是在沒工作的日子會睡過中午才終於起床的作息模式。

她今天本來也打算睡到下午。昨天配合國中生的上學時間早起,但那是為了收集工作所需的情報,而且結果不只是揮棒落空,甚至還沒能站上打擊區。今天之所以決定不早起,也帶點諸事不順賭氣睡覺的意思。

「……什麼嘛,吵死了……」

不過在預定起床時間的一小時多之前,她就被電話鈴聲吵醒。

「喂?」

有希將語音通訊專用的耳機抵在耳際。接電話時不自報姓名也不出現在鏡頭前,這是殺手的初步心得。

『早安。』

話筒揚聲器傳出的爽朗問候使得有希板起臉。

「Croco……你以為現在幾點?不是才十一點嗎?」

有希盡顯不悅心情,抱怨代號「Croco」的搭檔鱷冢。

『Nut,世間這時候不會說「才」,會說「已經」喔。』

「這麼正經的世間關我什麼事?」

有希以自暴自棄的語氣扔下這句話,鱷冢沒反駁而是忍不住苦笑。

「嘖!」

搭檔擺出這種態度,有希就覺得被他當孩子看待,內心一團亂。但如果鬧脾氣,就等於承認自己是孩子。

「……所以,有什麼事?」

以結果來說,有希沒能消除不悅心情,就這麼改變話題。

『是關於那個國中生的事。不,我想應該和他有關。』

「怎麼了?講得這麼含糊。」

有希的搭檔稱不上正經八百,卻也不是把胡鬧態度帶到工作上的個性。拐彎抹角的說法反映他自己的困惑。

『今天早上,調查目標對象的兩名社員斷絕音訊。』

「今天早上?」

『是從昨晚監視目標對象住處的社員。六點定期聯絡之後就下落不明。』

「……意思是被目標對象滅口了?」

有希以難掩意外感的聲音反問。目擊者的國中生司波達也確實有兩把刷子。看見殺人現場也完全不為所動。有希認為肯定是從事某些非法活動的黑暗界人物。

不過在有希眼中,他沒有脫序到敢在雖然是清晨卻不知道有誰在看的住宅區中央殺人。

『不知道。因為沒找到屍體。』

「沒屍體?警察呢?」

即使無法收買警官,也可以利用出入警界的記者收集情報。警方某方面來說和媒體是互助關係,相較於其他業種的民眾,無法否認應對的時候有著放水的傾向。

『沒有類似的情報。』

「也就是司波達也的背後,有超乎我們預料的大人物撐腰?」

沒有屍體,命案就不成立。某些例外是只以兇手或相關人物的證詞就讓殺人事件成案。不過通常都是發現屍體之後才開始進行命案搜查,或是將失蹤案件改為殺人案件。

不只是職業殺手,基於怨恨或衝動殺人的外行殺人者也知道這一點。

即使如此,每年依然有這麼多命案成立,這個事實說明屍體多麼難以處理。雖說聯絡不上公司同事至今才經過幾個小時,但組織的兩個成員在白天街上下落不明,肯定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我想不一定和目標對象有關……』

「什麼意思?」

有希詢問結結巴巴的搭檔。

『其實,兩人消失的位置好像是九重寺的勢力範圍……』

「啊?」

有希不由得發出走音的聲音。

「你說的九重寺是那個『九重寺』?那個九重八雲當住持的?」

雖然沒意識到,但有希說了兩次「那個」不是因為很重要,是因為她受到強烈的震撼。

『就是那個九重寺。』

「他們是笨蛋嗎?」

有希忍不住大喊。要不是房間只有隔音做得完善,附近鄰居可能會來抱怨。

她似乎也覺得這樣不妥,接下來說的話就壓低了音量。

「那些傢伙該不會帶著槍吧?」

『好像帶在身上喔。』

「他們是笨蛋嗎?不,是笨蛋吧!九重八雲討厭槍不是很有名嗎?還是說他們不知道那裡是那個和尚的地盤?」

『大概不知道吧。』

有希搔了搔腦袋嘆了一大口氣。雖說在獨自居住的家裡沒人看見,花樣年華的女生也不適合這種態度。

「……那個,我可以相信組織提供的情報嗎?」

『可以相信「我」的情報。沒問題的。』

「嗯,拜託了……」

有希再度嘆口氣。

「不過既然是九重八雲的地盤,要在住家附近下手應該很難。」

『失蹤的社員不一定是敗給九重八雲,說起來也完全不知道目標對象和九重八雲有沒有關係……但我認為謹慎一點比較好。』

「雖說那傢伙看起來有特別的背景,但我不認為一個國中生輕易就能和現代最強的忍者搭上關係……唉,這一關看起來愈來愈難過了,是我多心嗎?」

有希如此發牢騷。

說來遺憾,搭檔鱷冢沒有回話否定她的說法。

◇ ◇ ◇

四月十日星期六的下午三點多,黑羽文彌抵達東京車站。

他現在是國二學生,國中無論公私立都是一周上六天課,星期六隻上半天課。

雖說是四葉家當家的命令,但家裡不讓文彌蹺課,所以他放學之後立刻帶著整理好的行李,搭乘從豐橋經名古屋的磁浮特快車來到東京——之所以沒向學校請假,與其說是家長熱中教育,應該說父親貢對於文彌本次接下的任務抱持不滿。

四葉家被魔法界人士看得比黑手黨還要恐怖,但是內部並不是由當家掌握絕對統治權。雖說沒人當面違抗當家,只是消極抗命的程度並不會被肅清。四葉家講好聽是少數精銳,講難聽是人手不足。

這次對於黑羽貢的抵抗,最感憤怒的不是當家四葉真夜,而是兒子文彌吧。他想儘快遵照命令著手調查,覺得為此向國中請半天假是理所當然。

他幹勁這麼充足,並非因為這是當家直接下令的任務。不能說這個要素完全沒影響,卻不是主要的理由。

因為他想成為達也的助力。

黑羽文彌是司波達也的從表弟。魔法師傾向於重視血緣,所以親戚之間的關係比一般人(意思是魔法師以外的人)來得緊密。

將同年代的表哥或從表哥視為大哥仰慕或許不稀奇,但文彌傾慕達也的程度更勝於親兄弟。如果無視於性別,這份心意的強度與深度甚至可以稱為戀慕吧。

聽到有殺手鎖定達也,文彌的怒火熊熊燃燒。想取達也性命的可惡傢伙,老實說文彌很想立刻親手趕盡殺絕。

但即使是四葉家,也不能任憑情感的驅使殺人。對方是犯罪組織也一樣。若能不留任何痕迹消除人類就算了,以文彌的能耐還是得靠他人的協助才能收拾善後。

若能只靠四葉家就湮滅所有證據還好,但是非得請外力協助的案例也不算少。至少要有真夜的支持與指示,否則無法斷然著手驅除。

這次文彌接到的指令是調查。雖然情非得已,卻比什麼都不做好得多。文彌如此說服自己,注滿幹勁。

但他被自己人害得出師不利。

「少主。」

「笨蛋!噓~~!」

文彌小聲斥責搭話的黑衣人。

「別在人群里這樣叫我!要是莫名引人注目怎麼辦?」

「不好意思。」

黑衣人是四葉分家之一——黑羽家的家臣,文彌父親的部下。看來他多少懂點常識,不只是沒戴墨鏡,也立刻理解文彌提醒他的原因。

「總之,先去事務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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