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姬宮春一喜歡單身

本人姬宮春一喜歡單身。把喜歡改成愛也毫不過分。

準確地說,是喜歡一個人待著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完全為了自己而消費,只消這樣想就頓時有一種奢侈感。悠然流淌的時間裡,專註於自己喜歡的事情,回過神來太陽已經落山——如此,我便已心滿意足。

我不喜歡加入集體。我崇尚每一天都要自由沒有壓力。強迫自己和他人見面,小心翼翼地察言觀色,這樣的生活只會讓我身心俱疲。

JK(高中女生)真是了不起。她們能僅憑手中一杯軟飲,一邊連聲叫著「對對對」「哦哦」「就是就是」一邊和所謂的終友(終生是朋友)滔滔不絕地談論某某和某某處上啦某某和某某做上啦之類毫無內——哦不,毫無所謂的事情而不知疲倦。換成是我打死也做不到,聽到一半早就回去了。

我並非厭惡他人,只是加入某個團體必然伴隨著多少對旁人的顧慮。我不願為了和別人在一起而費心迎合。一天只有二十四個小時,我只願意將這些寶貴的時間花費在讓我感到開心而有意義的事情上。

一個人=沒面子,這個等式是不成立的。從一個人的旅行開始,一個人唱卡拉OK,一個人吃烤肉,單人野營,單身貴族,如此等等,不與任何人糾纏、渴望獨自悠閑享受時光的人們越來越多。而為了滿足這類群體的需求,商店和服務也正在向歡迎單身客人的形式發生著轉變。

說起獨行者(one-man play),很多人都容易聯想到以自我為中心,但也有事情因為是一個人才能獲得成功。人人手拉手或許可以構築和平的世界,但另一方面,若沒有交流,也就不會有衝突和戰爭。

講得極端一點,若能人人自掃家門,老死不相往來,天下也就太平了。我是這樣想的。

嘀嘀咕咕地說歸說,只要我能保持閉關自鎖無干涉的狀態,其他人是握手言和還是舉刀開戰都無所謂。簡而言之,他是他,我是我,貫徹「不干我事」的立場和態度。

但,如果有人膽敢開著黑船侵略我一個人待著的時間和居所,或是嘲笑批判我的價值觀,我是絕不會坐以待斃的。要我向佩里低頭臣服,被迫假裝朋友,還不如在戰鬥中光榮犧牲,或是剖腹自盡。(譯註:1853年,美國海軍准將馬修·佩里(Matthew Perry)率艦隊駛入日本浦賀近海並登陸,以炮艦威逼日本打開國門,次年美日簽訂《神奈川條約》,開放下田與函館兩港口。因美軍船艦塗成黑色,並噴吐黑煙,日本人稱之為「黑船」;此事件亦稱「黑船事件」。)

一個人待著,並不會對任何人造成麻煩。因此,任何人都沒有道理說我的生活方式是在浪費青春或膚淺無意義,我也不在乎別人的評價如何。

如果仍然有誰說著「單身辛苦」發出嘲笑,我願送那人一根中指,和一句話。

單身是最棒的。

***

升入乙冢高中後已過了兩個星期,周圍的環境逐漸開始失去新鮮感。現在,我坐在自己的教室一年B班自己的座位上。經過了兩個星期,班級內的交際網路可以說已經形成,換句話說就是所有人都知道了自己在班級里的地位。

一些粗略的劃分方法包括:受不受歡迎,是不是現充,該不該鬧騰,等等。說法千差萬別,但本質基本相同。雖不存在明面上的上下優劣關係,但暗地裡這條分界線無處不在。它由所有人的意識共同構築而成,只要是在學校這個圈子(unity)內,就必定存在,無關校名。

當然,朋友數量為零的我被歸為地位最底層的不受歡迎一類,甚至是否在班級這個組織內都值得商榷。不過,我真心覺得在不在都無所謂。比起強行擠入某個群組裡,一如既往地一個人看書更有趣,更舒心。

打著哈欠,順便漠然地瞧向聚集在教室後方儲物櫃邊上的男生集團。他們談笑風生,似是在說我們才是故事的主人公,個個打扮得還算整齊,頭髮用髮膠定成別緻的形狀,或是燙成卷突出立體感。從制服的穿著亦能窺見每人的個性,帥哥怎麼打扮都是帥哥。其中以集團的核心人物波川俊太郎之相貌尤為出眾,就算他說「姐姐偷偷把我的簡歷發給演藝公司結果偶像出道了」也不覺得可疑。

與之相對,座位靠近講台的兩人——飴屋和武智又如何呢。他們看上去都不太在意自身的打扮,飴屋的頭頂部頭髮因睡覺時被壓而亂作一團,武智則是一頭天然捲髮被拉長顯得邋遢。衣服也沒什麼特點,很難擺脫老土的印象。

兩組人都在埋頭於手游,從對話內容推測玩的是同一款求生類遊戲。那是最近很火的一個遊戲,系統隨機選擇100名在線玩家開始一局,玩家想盡辦法存活,剩下的最後一人或最後一組隊伍獲勝。不論是宅男飴屋武智、現充波川組還是單身族我都安裝了這款遊戲,說它很流行不算過分。

連平素老實無言的飴屋和武智也相當興奮。

「喂w 急救包也給我一份啊w 別扔燃燒彈啊w」

「爆頭都不會爆的人有個繃帶就夠了唄w!知、知道啦別丟燃燒——哎哎哎哎!你還真扔啊沒長腦子唄」

波川組同樣熱鬧爆表,其中以挨著波川的類跟屁蟲伊刈尤為甚。

「阿俊屌啊!這麼快就幹掉一個了!上輩子是恐怖分子嗎!」

「碰巧啦碰巧,隨便開一槍正好就打中了而已」

「隨便開槍都能打中,你是天才嗎?有了阿俊閉著眼睛都能拿第一了!我們也趕緊跟上啊!」

對話的內容半斤八兩。準確地說,以平等的身份在享受遊戲的反倒是飴屋和武智二人組。然而與波川等人親近的女生們的想法和我的不同,她們沖飴屋二人組送去「死宅真噁心」的輕蔑目光,向波川則是連發「俊太郎好帥!」的稱讚。兩邊玩的明明是同一個遊戲,真奇怪。

在世界史上,我們知曉了人種歧視;在日本史中,我們看到了部落歧視;但沒有人曾教過我們關於教室內階級歧視的事情。即便如此,我們對此的學習與認知卻比任何學科都要詳盡而深刻。絕大多數人都將自己目前的地位視為居所,與趣味相投的友人度過校園生活。

不過,十分罕見地,存在著超越了以上所有階級的人物。

說曹操曹操到。

「大家早啊!」

聽到入口處傳來明快爽朗的一聲問候,教室里的熱鬧等級提高了一檔。所有人都對她的問候作出回應,而她也露出毫無做作的笑容向每一個人招呼。

她的名字是美咲華梨,在短短兩個星期內從所有班級甚至年級中脫穎而出,成為了乙冢高中之偶像的絕對女主角。

我還記得,入學儀式上,看到升學考試狀元、新生代表的美咲登上講壇的瞬間,全校學生一齊興奮了起來。就連對他人漠不關心的我,也不由得發出一聲輕嘆。

她是枯草中的鮮花,是墨綠中的艷紅,不僅容貌出眾,學習成績也是頂尖。看著她落落大方滿面笑容地站在台上用言語描繪高中生的理想,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豎耳聆聽,望得出神。也是在那瞬間,入學第一天,美咲就登上了階級的最頂層。

身為人生贏家組,若現出一絲驕傲也不足為奇,然而美咲卻與之無緣。

用一個詞來形容她,那就是——博愛主義者。

雖位於校內階級之頂點,她卻對任何人都報以微笑,伸出援手,用實際行動宣示著人人生而平等。任何人與她談話,看到她的笑容,都會感到一種浮上雲端的愉悅。

聽說有一部分狂熱的崇拜者稱她為華梨大人,我可以理解。

以對每個人的關愛,贏得所有人的愛戴。這便是美咲華梨。

眼下,她正在向飴屋和武智問候。

「哇!今天也是第一名啊!你們好厲害!」

看到兩人通關,華梨開心得像是自己贏了遊戲一樣。

「我看到飴屋和武智你們倆玩這個覺得好有趣,也裝上了,可根本不會玩啊,還沒等找到武器就被人打中了。那叫什麼來著,爆頭(headshot)?太玩賴了吧!我拿一個平底鍋怎麼贏得了嘛!」

飴屋和武智半是緊張半是害羞,然而看著手舞足蹈百變表情包地講述的美咲,亦不例外地受到了治癒。周圍的同學們聽到對話,也露出會心的微笑。

波川組也向美咲打招呼。

「早啊華梨」

「早~」美咲回答,然後看到了波川放在儲物柜上面的手機,「哎呀呀」地驚嘆。看來隊伍全軍覆沒了。

「這個遊戲好難呢~」

「是啊,我一輩子也拿不了第一了」

「要不要去問一問飴屋和武智?他們兩個可厲害了呢,一看到敵人馬上就啪!地幹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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