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領主的養女IV 茶會

「夏綠蒂、麥西歐爾,我要去處理今天的公務了,你們兩人要乖乖聽奶娘的話。」

「是,母親大人。請您小心慢走。」

每天早晨我都會對孩子們這麼說道,依序擁抱兩人,然後才站起來,按捺著不舍的心情離開房間。每當看見兩個孩子可愛的笑容,我總會想到自己卻無法對韋菲利特做到同樣的事情,遺憾之情湧上心頭。

……這都是因為婆婆大人。

韋菲利特出生之後,才剛過必須哺喂母乳的兩個季節,便被帶到了婆婆大人身邊撫養長大。自那之後,我至多只能在晚餐過後給他一個擁抱,一直到他迎來洗禮儀式。

「但是,光是教養權能夠再度回到自己手中,就該感到慶幸了呢……」

這一切全要歸功於羅潔梅茵。打從我嫁來艾倫菲斯特,婆婆大人在各方面上都對我非常嚴厲,經常說著:「早知道該讓齊爾維斯特迎娶亞倫斯伯罕的女性為妻。」但是,多虧了羅潔梅茵,才讓婆婆大人垮台,之後她更接連創造出了使人們為之瘋狂的流行,成功地在婆婆大人失勢之後,重組了貴族女性的勢力版圖。最重要的是,她拯救了身為領主一族卻完全沒有受到應有教育,險些遭到廢嫡的韋菲利特。羅潔梅茵不只是艾倫菲斯特,更是我的聖女。

齊爾維斯特連對自己孩子的教育也稱不上用心,因此當初聽到他要收養卡斯泰德的女兒為養女時,我十分懷疑自己的耳朵。但是,與羅潔梅茵接觸以後,馬上便能明白她有多麼與眾不同。

不單是秀麗的五官、強大的魔力、令人生畏的敏捷思緒,她還有著足以創造出新流行的想像力與立即付諸實行的行動力,更有善良的心地。同時,也有著一不留意便會喪命的虛弱身體。會想到將她收為領地所用,並納入自己的保護之下,我認為是齊爾維斯特難得作出的英明決斷。

這一天,要與來自亞倫斯伯罕的貴客喬琪娜大人一同喝茶。齊爾維斯特再三拜託,希望我能與他一同出席。但是說實話,我內心並不太願意。

光是與婆婆大人長得相像,就讓我感到緊張,更何況……

「看見喬琪娜大人在迎賓宴上對韋菲利特露出的笑容,我實在無法不在意,內心總是惶惶不安。」

「芙蘿洛翠亞,我想你的感覺沒有出錯。我也認為韋菲利特最好別再與姐姐大人見面,最後要離開的時候為她送行就夠了……當然,羅潔梅茵也是。」

齊爾維斯特向來對親人很容易心軟,先前也是完全不管前任神殿長與婆婆大人,任由他們為所欲為,此刻他卻對喬琪娜大人表現出了強烈的警戒,不禁教我好奇。

「齊爾維斯特,你為何對喬琪娜大人這般警戒呢?」

「因為我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也經歷一樣的事情。」

齊爾維斯特說,他從小就被視為是繼承人養育長大,龐大的壓力讓他喘不過氣來的時候,年長多歲的喬琪娜大人又因為他搶走了繼承人的位置,對他百般欺負。

「事到如今,我多少可以明白姐姐大人當年的心情,畢竟她在那之前的生活徹底遭到了否定。但是,打從我受洗完,搬到只有孩子居住的北邊別館以後,一直到姐姐大人嫁去亞倫斯伯罕為止,她一直不肯對我善罷甘休。」

雖然齊爾維斯特說話時強裝平靜,但當年的那些欺凌想必在他心中留下了巨大創傷,時至今日,年幼時期的傷痕也還沒有完全撫平吧。

這個人真是……

明明在婆婆大人偏頗的愛情下長大,卻在真正需要她的時候不敢伸手求救,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把這個搬過去吧。」

齊爾維斯特吩咐侍從把一個木盒搬到茶會室,隨即站起來。我也跟著起身。

「還得向姐姐大人說明舅舅大人與母親大人的事情嗎……真是提不起勁。」

「但這件事是你的工作喔。畢竟我只了解片面而已,若由我插嘴說明家人間的事情,只會讓事態更加混亂。我也會一同出席,抬頭挺胸吧。」

我親吻齊爾維斯特的臉頰,希望能讓他打起精神,然後緊挨著他,前往茶會室。

我與齊爾維斯特並肩落座,對面是喬琪娜大人,茶會正式開始。由於齊爾維斯特下了指示,不能讓亞倫斯伯罕的人知道艾倫菲斯特現在的美食,因此這天茶會端出了以往常見的點心,是添加了科黛的蜂蜜派。這款點心把浸過蜂蜜的科黛夾在派皮之間,切開的時候派皮容易崩塌,不甚美觀。於是要如何切得漂亮,便是侍從展現本領的時候,享用時仍能保持優雅也是淑女的必備能力。羅潔梅茵指示廚師燒烤這款點心的時候,總是吩咐他們預先切成可以一口食用的大小,但今天的蜂蜜派保留了以往的外形。

我把注意力集中在指尖上,操縱著刀叉切開蜂蜜派,為喬琪娜大人示範性地吃了一口。近來經常都是端出羅潔梅茵構思的點心,因此我不由得感到有些懷念。

「齊爾維斯特,我回來是為了祭拜舅舅大人,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要為我帶路呢?」

喬琪娜大人喝著茶擰起眉心,凌厲的目光直視齊爾維斯特。有那麼一瞬間,齊爾維斯特先是往我投來了求助的視線,但他馬上握緊拳頭,重新面向喬琪娜大人。

「舅舅大人因為犯下重罪,遭到了處刑。他的老家葛雷修伯爵家也以早在幾十年前便進入神殿的人與他們毫無干係為由,拒絕料理後事,所以沒有墓碑可供祭拜。」

「遭到處刑嗎……」

看來喬琪娜大人收到神殿的回信後,雖然知道了前任神殿長已經死亡,但並不知道詳情。畢竟是領主會議途中,親族趁著領主不在之際犯下惡行,總不可能把這種事情告訴他人,所以我們也一直沒有對外說明詳情。喬琪娜大人緊緊交握雙手,目光銳利地瞪向齊爾維斯特,要求他說明。齊爾維斯特的臉龐僵硬了一瞬,接著他咬緊牙關,做了個深呼吸後,擺出領主嚴肅的面孔,開口說了。

「舅舅大人偽造了公文。他違背領主的命令,更教唆領主的母親偽造公文,讓他領貴族進入城裡,惹出了風波。」

我看見齊爾維斯特大腿上的拳頭微微顫抖著,於是輕輕疊上自己的手掌,他倏地轉過拳頭,與我十指相扣,用力握緊。

……齊爾維斯特,沒事的。

我用指尖撫過他的手背,時而輕拍,感覺到了齊爾維斯特稍稍放鬆。

「他們趁著領主參加領主會議,不在城堡的期間,擅自使用了領主的印章。姐姐大人身為亞倫斯伯罕的第一夫人,不可能不明白這樣的罪行有多重大……我相信您應該能理解吧。」

喬琪娜大人垂下眼帘,輕吐口氣後,緩緩抬起頭來。

「再怎麼哀慟,我也明白處刑是必要之舉……齊爾維斯特,舅舅大人有沒有留下什麼遺物呢?」

「有些遺物正由我保管,你喜歡就帶回去吧。」

「好,那我便不客氣了。」

原來齊爾維斯特命令侍從搬來的木盒裡,裝的便是前任神殿長的遺物。

「聽說這個木盒裡全是姐姐大人寫的信,舅舅大人十分慎重地保管在神殿。斐迪南不久前才送過來。」

「哎呀,你們看過內容了嗎?……真教人難為情。」

喬琪娜大人輕笑起來,動作輕柔地從木盒裡拿出裝有信件的盒子與造型華奢的墨水壺。

「……舅舅大人一直用到了最後呢。」

從她的小聲輕喃,我猜這些東西應該是她在出嫁前送給前任神殿長的吧。喬琪娜大人懷念地眯起雙眼,注視著墨水壺撫摸信件,那副模樣看來情深意重。她臉上的笑容無比溫柔,讓人難以相信與齊爾維斯特口中的她是同一個人,先前對韋菲利特露出的笑容也好像只是錯覺。

一直以來我只在儀式的時候才會與前任神殿長見到面,而他明明是神殿的人,不是貴族,卻會和婆婆大人一起長篇大論地訓誡我為人妻子應該怎麼做,因此我不怎麼喜歡他。在他遭到處決之後,老家的人也表示與他們毫無瓜葛,不願為他舉辦喪禮,所以此刻看見還有人如此緬懷他,我也就稍微安心了。

「舅舅大人唆使了母親大人犯下罪行吧?那麼,母親大人現在在何處呢?迎賓宴上沒有看見她,我還感到奇怪,但也不方便當場質問你。」

「母親大人與舅舅大人同罪,只是遭到幽禁。現在關在森林的白塔中……」

「我想見見母親大人。」

聽了喬琪娜大人的要求,齊爾維斯特臉色丕變地搖頭。為防犯人逃跑與遭到殺害,犯下了反叛罪行的囚犯不得與人會面。

「……如今母親大人是犯下了反叛重罪的罪人,不能與人會面。」

「我並不是想與母親大人說說話,只是想知道她現在過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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