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領主的養女IV 喬琪娜來訪

第三鐘響後,結束了飛蘇平琴的練習,我和往常一樣去幫忙斐迪南處理公務。一走進神官長室,斐迪南拉長了臉呼喚我的名字。

「羅潔梅茵。」

「是,有什麼吩咐嗎?」

我側過臉龐,斐迪南只是努努下巴,示意我進入說教房間。我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會惹他生氣的事,但透過斐迪南的視線,和他不語地揚起下巴的動作,我只感受到了寒冰一般的怒火。讓人想無條件道歉說:「小的知錯了!」但更想要落荒而逃。我用彷彿能聽到「嘰嘰」聲的僵硬動作抬頭看向法藍,用眼神向他求助,他卻緩慢地搖頭拒絕。

不——————!誰來救救我!

眼看所有人都默默別開視線,我只好欲哭無淚地走進說教房間。

在說教房間里一與斐迪南面對面坐下,他那雙金色眼眸立刻凶神惡煞地瞪過來。心情顯然是極度惡劣。我「噫」地倒抽口氣,端正坐姿。

「羅潔梅茵,聽說齊爾維斯特在亞倫斯伯罕的姐姐將在夏季尾聲來訪,這件事我怎麼完全沒聽說?」

「……咦?我沒有向神官長報告嗎?」

「完全沒有,這件事很重要吧?」

「嗚嗚,真是對不起。」

於是我把領主夫婦剛回來那時,在齊爾維斯特的辦公室有過的對話告訴斐迪南。像是我不小心在神殿回信給了齊爾維斯特的姐姐,告訴她前任神殿長已經過世;齊爾維斯特因此在領主會議上被姐姐百般刁難;而且那位姐姐還打算造訪艾倫菲斯特,祭拜前任神殿長。我越是轉述,斐迪南原本就很臭的臉色變得更是難看。

「慢著,為何她會出現在領主會議?」

「為什麼嗎……那位姐姐嫁給了亞倫斯伯罕的領主吧?芙蘿洛翠亞大人會代表艾倫菲斯特出席領主會議,那當然養父大人的姐姐也會代表亞倫斯伯罕出席吧?」

我不明白斐迪南為什麼這麼問,納悶地歪頭。斐迪南慢慢搖頭否定。

「她是嫁過去當第三夫人。領主會議是第一夫人才會出席,她能同行不合常理。事實上她去年就沒有參加,所以領主會議期間發生的各種與前任神殿長有關的事情,才能夠瞞著不讓她知道。」

規定上只有第一夫人能夠輔佐領主,參與政事。第二夫人以下的妻子如果與第一夫人交情很好,或許可以輔佐第一夫人,但基本上還是不能干政。聽說是為了避免掌有權力的人太多,反而猶如多頭馬車。

「哦,原來如此……」

「你根本不明白吧?」

「才沒有,我也明白了一些事情喔。」

由此可知,嫁過去成為第三夫人的姐姐,以往她的身份都不能夠參與亞倫斯伯罕的政事。這樣的她卻出席了今年的領主會議,代表她成為了第一夫人。

「但我就算想通了這些事情,還是不知道情勢會產生什麼樣的變化。」

「所以我才說你完全不明白。第一夫人能夠參與政事,無論好壞都很容易對老家造成影響。齊爾維斯特的另一個姐姐自從嫁到西邊領地,也就是第一夫人芙蘿洛翠亞的老家法雷培爾塔克後,近年來對艾倫菲斯特的影響力就變大了。這點你也知道吧?」

「他們還把小聖杯丟給我們呢。」

我聽說過因為對方是哥哥和姐姐,所以艾倫菲斯特的領主夫婦一對上法雷培爾塔克的領主夫婦,氣勢總是矮一截。

「但是,法雷培爾塔克還算好的了。」

斐迪南說法雷培爾塔克因為被捲入政變,領地內的局勢十分危險,我們這邊才能藉由略施援手,在往來上比較佔有優勢。

「但亞倫斯伯罕不同。那邊是靠著政變,順利跟上了時勢演變的大領地。倘若齊爾維斯特的長姐成了第一夫人,將來來自亞倫斯伯罕的干涉會變多吧。屆時那種拒絕不了的壓力,絕非法雷培爾塔克可以比擬。」

斐迪南低聲說道,眼神像是已經預見了未來會遇到的種種麻煩。我雖然大概知道周邊領地間的勢力關係,但我還是不清楚,艾倫菲斯特自身會因此面臨什麼樣的轉變。

「養父大人的那位姐姐究竟是什麼樣子的人呢?我連名字也不知道。」

「她的名字叫喬琪娜。聽說在齊爾維斯特出生之前,被視為是艾倫菲斯特的下任領主。」

「這我知道。在前任神殿長保管著的信件裡頭,有寫到這方面的事情。」

「……這件事我好像也沒聽你報告過吧?」

斐迪南按著抽動的太陽穴,目光不善地瞪著我。我支支吾吾地辯解說:「因為我以為那是情書,才想替前任神殿長保密。」

「你這笨蛋!對方可是罪犯,任何東西都不能私自藏匿!你想被當成共犯嗎!?」

「對不起!」

斐迪南大發雷霆。他說如果是情書,更不能夠藏起來。接著就是滔滔不絕的訓話,告訴我隱匿罪證後,被當作共犯的後果有多嚴重。我沮喪地垮下肩膀。

「唉,你真是……我聽說齊爾維斯特母親那邊的祖母從前是亞倫斯伯罕領主的女兒,所以基於這層關係,喬琪娜才會嫁往亞倫斯伯罕……但老實說,我對喬琪娜的了解也不多。因為我進入城堡的時候,她已經嫁人了。」

根據我從齊爾維斯特那裡聽來的描述,她好像是位很愛舊事重提,講話也老是帶刺又愛挖苦人的女性。我雖然知道了她會讓人打從心底想要避免手足相爭,但是我不曉得她是只針對繼承了領主之位的齊爾維斯特,還是對所有人都是這樣。

「我只見過她一次。記得她出席了父親大人……不,是前任領主的喪禮。但我只是遠遠看到一眼,甚至沒有打招呼。」

「咦?為什麼?應該至少會打聲招呼吧……」

我不能理解地眨眨眼睛。對方是以他領領主的妻子,又是已故前任領主女兒的身份前來參加喪禮。這次連身為領主養女的我都得和她打聲招呼了,斐迪南是她的異母弟弟,當時也應該要寒暄致意吧。

「因為我遭到齊爾維斯特的母親排斥,在前任領主去世不久前就進入了神殿,所以是以神官的身份出席喪禮,並不是以親人的身份。想當然耳,區區一名青衣神官怎可能上前向她問候。原因就這麼簡單。」

斐迪南漠然說道,我不禁在腦海中想像了他當時參加喪禮的模樣。明明是喪禮,斐迪南卻不能和親人站在一起,只能以神官的身份遠遠送父親最後一程。我突然覺得好難過,放在大腿上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

「所以意思是神官長……明明是父親的喪禮,卻沒能以親人的身份出席嗎?」

「就是這樣。」

「什麼就是這樣……這樣子不對吧!」

斐迪南一副這沒什麼大不了地挑眉,我再也按捺不住怒吼。

「神官長和家人的感情那麼淡薄,卻稱呼那位為父親大人,代表前任領主在神官長心目中是很重要的家人吧?居然不能以家人的身份出席喪禮,你應該要生氣難過才對,為什麼可以這麼一臉若無其事!?」

「……我是有權利生氣沒錯,但現在為何是你在生氣?跟你沒有關係吧?」

斐迪南按著太陽穴,嘀咕著說「真是無法理解」。

「因為、這種事情、太讓人難過了嘛,也會覺得很寂寞……一想到將來有天我也會遇到一樣的事情,就覺得我也該有生氣難過的權利……」

對現在的我而言,平民區的家人既是家人,卻也不是家人,所以當然不可能找我參加喪禮。說不定就連家人過世了,也不會有人通知我。我很有可能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甚至無法為自己的家人祈福默哀。

「羅潔梅茵,你冷靜一點……拜託你現在別哭了,被人看到會誤會。」

「現在是在意別人眼光的時候嗎!?神官長應該要安慰我,不然就是讓我盡情大哭一場,偶爾也該展現一下體貼吧!」

我猛然站起來,要求斐迪南展現體貼。「唉,你真是麻煩至極。」斐迪南說著牽起我的手,再把我抱起來,讓我坐在他的大腿上,輕輕摟了我一下後,用力哼口氣。

「這樣就好了吧?」

真是不懂他為何說得這麼一臉得意,半點也沒有被安慰到的感覺。

「一點也不好,還是完全感覺不到神官長的溫柔體貼。」

「我看你眼淚也停了,應該可以了。下去吧。」

斐迪南不只四兩撥千斤地略過我的怒聲抗議,還馬上把我抱下大腿。我不禁大嘆口氣,同時也感到全身虛脫無力。再怎麼生氣,斐迪南也不會明白我的心情。內心油然升起了難以形容的乏力感,我重新坐回長椅上。

不過,氣勢完全沒了的人好像不只有我。斐迪南在走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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