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領主的養女III 處分

「這些便是無法通過選別之門,證實對吾等抱有惡意的人。當場予以處刑。」

「我們沒有異議。他們全是根深蒂固的鎮長派,我們也無意為他們辯解,反而非常感謝神官長能讓我們透過選別之門,證明自己的清白。」

利希特說完,在斐迪南和我面前跪下。

我的心臟用力地撲通跳動。面對接下來將要進行處分的事實,我的血液開始逆流。斐迪南從一開始就說過要處分鎮長,我也早就知道會有處刑的場面。然而,心臟還是發出了不快的跳動聲,背部淌下冷汗。

「羅潔梅茵,你仔細看好了。」

「……是。」

不只利希特,聚集在廣場上的所有人,好像都對害自己身陷險境的這些人即將遭到處刑沒有任何感覺。不對,並不是沒有任何感覺,應該說是看不出有半點的厭惡和不忍才對。現場的氛圍彷彿在說他們是被迫擔下反叛者污名的受害人與加害人,加害人遭到處刑也是理所當然。

「尤修塔斯。」

「遵命,斐迪南大人。」

斐迪南指名喊道,尤修塔斯於是把手伸向搬到舞台上來的大木箱,喀嚓一聲開鎖。側面的木板往前倒下,我看見了箱子內部。內部就好像是文件櫃,有五層淺底的抽屜。但是,從我的位置看不見抽屜裡頭放了什麼東西。

「神官長,那個木箱是什麼?」

「裡面裝了哈塞的登記證。」

登記證似乎就是洗禮儀式的時候,領民要蓋血印進行登記的那個小牌子。住在艾倫菲斯特的平民,不論洗禮登記、結婚,還是舉辦了喪禮要刪除登記,這些事務都由神殿負責處理,所以登記證是由神殿保管。但除此之外的直轄地,都是在秋季的收穫祭上統一進行所有登記,若有需要刪除,再由鎮長通報。神官與徵稅官在收到通報以後,會通知文官,文官再於城堡裡頭處理登記證。

「今天因為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受處分,所以把所有登記證都帶來了哈塞,但原本不能帶出城堡。」

……就像是從戶政事務所把戶籍登記簿帶出來一樣嗎?

那難怪負責管理的文官要寸步不離,嚴加看守。

尤修塔斯拿出一張紙後,對艾克哈特說道:

「艾克哈特,幫我守著,別讓任何人靠近。」

艾克哈特聽了取出思達普,變作長劍的形狀,擺出了「擅自接近者斬!」的警戒姿態。可想而知那個木箱有多麼重要。

「尤修塔斯,開始吧。」

「遵命,斐迪南大人。」

尤修塔斯握著思達普,輕聲念著「密撒」,思達普變成了小刀的形狀。他拿著小刀和那張紙,走向成了反叛者的那六個人。

被光帶牢牢捆住,倒在舞台上的六個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尤修塔斯的行動。他們看著尤修塔斯逐漸逼近的雙腳,恐懼地臉龐扭曲,小聲沙啞地喊著「救命啊」。但是,沒有人回應他們的求救聲。尤修塔斯大步走向倒在最前方的那個男人,拿著小刀在他身旁蹲下,「幫我蓋個血印吧。」

尤修塔斯把小刀按在男人從光帶中露出一截的手指上,輕輕划下,切開一道傷口。然後邊看著膨脹起來的血珠,邊按在自己帶來的紙張上。上頭多了一個鮮紅的圓點。

……好痛、好痛!

明明是看到別人的手指被小刀劃傷流血,我卻覺得自己的手指好像也痛了起來。我按著自己的手指,稍微別開視線,盡量不去在意紅色的鮮血。

確認了血印上蓋有清楚的指紋後,尤修塔斯輕甩了下小刀。沾染在小刀上的細微血跡好像消失了。

……小刀變乾淨了?

尤修塔斯把蓋了血印的紙張朝向廣場高舉,像要讓大家親眼確認。廣場上發出了「哇」的歡呼聲,斐迪南點一點頭。尤修塔斯再走向倒在一旁的男人,同樣蓋了血印,又是朝著廣場舉高。如此重複了好幾遍。

「神官長,尤修塔斯到底在做什麼呢?」

「他在篩選登記證。因為管理登記證,也是神官和文官的工作。」

登記證是依據受洗的年份順序排列,貴族的登記證是登記魔力,但平民的登記證只有登記鮮血。我因為在梅茵的洗禮儀式上登記過,所以還記得這件事。當時只是把血印蓋在一塊平坦的白色小石頭上而已,連名字也沒有問,所以登記證上當然也沒有標註名字。雖說登記證是依照受洗的年份順序在保管,但是這樣一來,根本不知道誰的登記證是哪一個。為此,如果要找出登記證,一樣得透過蓋血印來進行。例如喪禮的時候,也是把登記證放在屍體上,確認是否是本人的。當時梅茵的喪禮需要登記證時,原來是斐迪南先取了我的鮮血,再去找出來。

……但那時候的我暈倒了沒有意識,所以完全沒有記憶就是了。

艾倫菲斯特以外的地區在舉行喪禮時,會先把死者的血抹在木板上,等到秋季的收穫祭再向文官報告。文官會把木板和稅收徵得的物品一起送回城堡,隨後各自貼著登記證的木板再被送回來,人們再把木板接在墓碑上。

在我聽著有關登記證說明的時候,尤修塔斯走向最後一個人。

「怎麼會變成這樣……」

六名反叛者中,最後一人是女性。鎮長的太太被光帶牢牢綁起,淌淚的雙眼帶著赤裸裸的敵意瞪著這邊。

……好可怕。

正面迎上了情感那麼強烈又直接的視線,我的喉嚨抖動了下,上手臂也冒起雞皮疙瘩,指尖在微微發抖。我好想後退,躲到斐迪南身後,至少別開視線也好。可是,斐迪南已經吩咐過我了,我必須從頭到尾觀看處分的執行。我,不能別開目光。

我使力咬住牙關,緊緊交握手指,抑止自己的顫抖。就在我與鎮長的太太互相瞪視時,尤修塔斯不為所動地讓她蓋了血印,完成這項作業。

取得了所有人的血印後,尤修塔斯低聲念了些什麼,輕甩了甩小刀變回思達普。他再揮著思達普念道:「厄斯乏爾。」轉眼間,蓋了血印的紙張就被如同契約魔法那般的火焰包覆,一邊燃燒著,一邊飛向了艾克哈特守著的木箱。紙張拖曳著金色的火光飛到木箱上方,灑下光粉,燃燒完後平空消失。

接著下一秒,明明沒有任何人觸碰,抽屜卻兀自喀答喀答地動起來。第一和第二層的抽屜徑自跳開又關上,實在是不可思議,然後從中飛出了六個登記證。

「噢噢噢噢!」

在廣場人們發出的興奮吶喊聲中,用來登記成為領民、外形如同白色小牌子的登記證咻地飛進尤修塔斯手中。拿到了六個登記證後,尤修塔斯先是看向自己掌心確認,再以流水般的步伐走到斐迪南面前跪下。

「斐迪南大人,六人的登記證在此。」

「有勞了。」斐迪南說完,接過尤修塔斯恭謹地捧在手中的登記證。聽見慰勞,尤修塔斯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起身之後,迅速地走回到放有登記證的木箱旁邊。他用謹慎的動作重新牢牢鎖上鑰匙,站在木箱前嚴加警戒。

「羅潔梅茵,後退到尤修塔斯那裡去。」

斐迪南左手握著登記證,右手輕輕一揮取出思達普。我知道他將要施展某種魔法,所以聽話地移動到尤修塔斯旁邊。

現在,只剩下斐迪南站在舞台中央。

斐迪南轉頭察看四周,確認了與周遭人們的距離後,靈巧地舉起思達普揮動。魔力從思達普的前端流出,勾勒出了發光的文字與複雜圖騰。

「噢,這還是第一次……」

一旁的尤修塔斯發出興奮的話聲,褐色瞳孔綻放著喜悅的光彩。他微微張著眼睛,身體還往前傾,出神地望著斐迪南畫出的魔法陣。

「尤修塔斯,會發生什麼事情嗎?」

「大小姐,就是處刑啊,這是用來處分反叛領主的罪人。這種魔法只會教授給領主候補生,所以施展的時候,會像這樣不讓任何人靠近。」

尤修塔斯告訴我,為了避免被人聽見詠唱咒語的聲音,也為免讓人看清魔法陣上的複雜圖案,施展的時候不會讓任何人靠近自己。

「我雖然知道有魔法是用來處死反叛者,但目前為止從來沒有親眼目睹過。」

他說因為極少有人會反叛領主,所以這種處刑的執行場面非常罕見。

「哎啊,真是幸好我厚著臉皮,拜託斐迪南大人和負責人讓我來哈塞。」

尤修塔斯握著拳頭,用感慨萬千的語氣熱切說道:「我一直很想親眼看看這種處刑。」聽了這種怪人才有的發言,我突然明白了對於要讓尤修塔斯同行,斐迪南為什麼會露出那麼厭惡的表情。我悄悄移動一步,與尤修塔斯拉開距離。

「大小姐往後也會學到這個魔法吧。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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