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士兵的女兒III 既得利益

隔天,必須拿回樹皮,和刮下陀龍布的黑色表皮做成白色樹皮,所以帶了木板、鍋子和桶子。我們偎在火堆旁邊取暖,不時把手泡進溫水裡面,然後用小刀刮下表皮。

「夏天以外的季節實在很不想做紙呢,我的手指都凍得麻掉了。」

「對啊,要走進河裡也很痛苦。」

我們一邊抱怨,一邊也乖乖地動手工作,做好了陀龍布的白色樹皮。變成白色樹皮後,也沒有看見像是發霉的斑點,我才放心地鬆口氣。

「好像沒有發霉呢,太好了。」

「先不說佛苓,我早說過陀龍布不用擔心了吧。」

「因為是危險植物嗎?」

刮好了表皮,就在森林裡採集。聽說有些藥草只在這個時期才採得到,路茲一邊教我辨識,我們一邊沿路撿拾。半路上,我注意到路茲刻意避開了掉在地上,大約有成人拇指第一關節大的紅色果實。也許那是有毒的危險果實。我沒有去碰,指著那種果實問路茲:

「路茲,你為什麼不撿這種紅色果實?這有毒嗎?」

「啊,塔烏的果實不要去碰喔。裡面幾乎都是水,既不能吃,現在帶回去,水分也只會流掉變得乾巴巴,所以一點用處也沒有。」

我留意到了「現在」這兩個字,抬頭看向路茲。他就說明:

「等到了夏天,塔烏的果實就會變得跟拳頭一樣大。如果用塔烏砸東西,裡面的水就會噴出來,所以我們都會拿來玩互相丟人的遊戲。」

所以就像是天然的水球吧,我心想。路茲說現在帶回家也只會枯萎,必須繼續放在土壤上面才會長大。好奇怪的果實。

「到時城裡的大人和小孩子都會玩在一起,互相拿塔烏丟別人喔。對了,星祭時的場面不是很壯觀嗎?」

我在這裡已經待超過一年了,卻對叫作星祭的祭典完全沒有印象。

「路茲,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星祭,而且夏天有祭典嗎?」

「因為你上次星祭的時候差點死掉了嘛。本來想找你一起去,但伊娃阿姨說你一直高燒不退,後來祭典結束以後,我就去采了竹子。」

聽完,我才知道他是指哪一次的差點死掉。就是木簡被母親燒掉,頭一次明確地意識到了那種要被身蝕吞沒的感覺。聽說我好幾天都沒有恢複意識,之後也昏睡了好一段時間,就算有祭典也無法參加。

「多莉應該也很想出去玩,卻因為我的關係沒辦法去吧?」

我搞不好剝奪了多莉快樂的童年。想到這裡我就垮下腦袋,但路茲聳肩搖頭。

「沒有喔。那時候伊娃阿姨幫忙照顧梅茵,所以多莉有參加星祭。她還和拉爾法兩個人爭先恐後地在森林裡面撿塔烏呢。」

「啊,是嗎?那太好了。」

「希望梅茵今年也可以一起參加。」

答應路茲我今年會小心注意身體,一起參加星祭,然後結束了採集。但答應歸答應,那種要互砸水球的祭典,真不知道父母會不會允許我參加呢。

隔天開始要在倉庫前面工作。水很冷,我們一邊做紙一邊頻頻地把手泡進熱水裡頭,用契約書大小的抄紙器篩出佛苓紙。

花上數天的時間曬乾,期間也用陀龍布的白色樹皮做紙。

「佛苓紙乾了呢,因為今天天氣很好。」

「陀龍布明天要自然風乾一整天吧?」

互相確認接下來的步驟,我把做好的二十六張佛苓紙和路茲平分。拿著十三張紙,路茲一臉為難地皺眉。

「梅茵,為什麼要在這裡就平分?交給老爺以後,再平分報酬就好了吧?」

「因為我更想要紙嘛。如果原料是請班諾先生買的,那我就不能自己留著用,但既然這些是我們自己準備的原料,我應該可以自己留下來吧。」

要是賣給班諾以後再買紙,會被抽取三成的傭金。那從一開始別賣給他就好了。

「所以梅茵不賣掉那些紙嗎?」

「我只賣一半,我要收集紙做成書。」

現在紙漿的比例都確定好了,我們也慢慢熟能生巧,所以越來越少做失敗。但這樣一來,想做書的我可就傷腦筋了。說實話,比起錢我更想要紙。最近母親又告訴了我很多故事,想要都記錄下來就已經很困難了,手邊卻半張紙也沒有。

做紙工作結束後,我們便歸還鑰匙,順便把做好的紙交給班諾。

「噢,做好了嗎?」

班諾從我和路茲手中各自接過佛苓紙,計算張數。路茲十三張,我六張。看著明顯不一樣的張數,班諾蹙眉。

「梅茵這一份比較少,怎麼了嗎?」

「因為我想要紙,所以就直接拿走了。這次並不是請班諾先生買的原料,是我們自己搜集來的,所以應該沒關係吧?」

「……是啊。如果是你們自己搜集的原料,拿走也沒關係,但你到底要用那些紙做什麼?」

班諾表情有些警戒地問我。

「我要做書,所以我想要紙。」

「書?……做那種東西要做什麼?書可是賣不出去喔!」

「咦?我沒有要賣啊,是自己要看的。」

我和班諾兩人互相對望,各自偏過頭。班諾無法理解我為什麼要用高價的紙張來做無法成為商品的東西,我則是完全不在乎利益,只是想要書。兩個人當然無法理解彼此的想法。

「雖然不懂你在想什麼,但想搞清楚好像也只是浪費時間。那我要結算了。這樣大小的一張紙售價為一枚大銀幣,傭金是三成。那麼,你們拿到的報酬會是多少?」

路茲還不知道比例怎麼算,一臉慌張。旁邊的我立即回答:

「七枚小銀幣。」

「啥?!七枚小銀幣?!喂,等等……咦?!這樣子拿太多了吧?」

這樣的金額似乎完全超出路茲的預期,他的嘴巴不停張開又合上。

「……路茲,你冷靜一點。雖然你現在可能覺得這樣太多了,但我們只有洗禮儀式之前可以拿到報酬喔。比起班諾先生往後長期賣紙得到的利潤,這筆錢根本只是小數目,所以你不用良心不安。」

「什麼不用良心不安,你……」

我試圖讓路茲冷靜下來,但他聽了只是感到不可置信,眼珠子更加飛快地轉動。

「今天路茲賣了十三張紙,所以是九枚大銀幣和一枚小銀幣;我賣了六張,所以是四枚大銀幣和兩枚小銀幣。」

「慢著,九枚大銀幣怎麼看都不是什麼小數目吧?」

「咦?那你要降低售價嗎?」

看著畏畏縮縮的路茲,我微偏著頭這麼提議。對面的班諾卻沉下臉,搖頭反駁:

「售價不能壓低,會和既得利益者產生不必要的衝突,定價和現在一樣就好了。等到流通到一定程度,我會再重新評估售價。要是這麼一大筆錢會讓你感到害怕,不如我就提高傭金的抽取比例吧?」

班諾說到最後轉向路茲,咧嘴賊笑。

「售價要不要更改我們沒有權利決定,所以就交給班諾先生,但我不能同意你更改傭金的比例。路茲,你如果不要這麼多錢,我可以幫你收下喔。」

「誰要給你們啊!我只是聽到這麼多錢,有點嚇到而已!」

路茲緊抱著自己的公會證厲聲大吼。公會證已經經過滴血認證,所以只有本人可以使用,是非常安全的存錢場所。

「你放心吧。只要存進公會證裡面,你就不會親眼看到現金,不用這麼害怕。」

「可惡,好羨慕梅茵在這種事情上可以這麼厚臉皮!」

我在麗乃那時候就存過錢,在這個世界裡也已經收過小金幣,還付了所有小金幣去買魔導具,所以只是習慣了大數目的金錢流動而已,才不是厚臉皮!──真想大聲這麼反駁。

我不高興地板起臉孔,和放聲大笑的班諾重疊公會證,結算報酬。再領了五枚大銅幣的現金,之後交給家人。路茲也一樣把要給家人和要存下來的錢分開,結算報酬。

又過了幾天後,去借倉庫鑰匙的路茲回來時,手上拿著信和一個大布包。正確來說不是信,是寫在木板上的邀請函。布包里則是兩件可以從頭套在身上,很像連帽斗篷雨衣的披風。

路茲拿起兩件顏色不同的披風,歪過腦袋瓜納悶:「這是什麼啊?」我看向邀請函,上頭條列式地簡單寫著集合地點和理由。

「上面說要帶我們去買衣服,要我們第四鍾在中央廣場集合。」

「啊?衣服?」

「……好像是有人因為我們做的紙提出了抗議。為了討論對策,但又不想讓對方發現我們的存在,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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