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辛苦各位了……」
儘管聽上去像置身事外,櫃檯小姐溫暖的話語依舊蘊含慰勞及擔憂之意。
是的。女神官報告完事情經過,一副無言以對的態度點頭。
手邊是剛才櫃檯小姐幫她泡的紅茶。
她喝了一、兩口溫暖的紅茶,又點了一次頭,輕聲呢喃「是的」。
「先不提我們這邊……沒想到連哥布林殺手先生也遭遇巨魔……」
「歐爾克博格倒還算好呢。」
旁邊。同樣在回報的妖精弓手,無奈地往桌子上一拍。
「這孩子真的已經,該怎麼說呢……被荼毒了。」
「荼毒……」
沒這回事。女神官困擾地左顧右盼,尋找救星。
「哎,畢竟受前輩影響乃人之常情。」
蜥蜴僧侶心情很好。他晃著尾巴,意氣風發地轉動眼珠子。
「暫且不論路途崎嶇與否,能向前邁進,本身便彌足珍貴。」
他以奇怪的姿勢合掌,視線移向靠在公會等候室牆上的大傢伙。
那座冒險的獎盃,是為這所公會的武勛再添嶄新一幕的證明。
長槍手與魔女興味盎然地遠遠觀察,重戰士一行人則站在旁邊。
可以清楚看見女騎士伸出手,想挑戰舉起那把巨錘,卻被重戰士阻止,正在對他表達不滿。
「我之後來找一面好盾,跟它裝飾在一起唄。」
礦人道士愉快地看著,舉起酒瓶灌酒,滿足地舔掉沾到白須上的酒液。
「巨人、吸血鬼,然後連食人鬼(Ogre)都跑來了。是這支隊伍組成後最費勁的任務啊。」
「對呀……」
櫃檯小姐點頭,確認他們各自的冒險記錄表(Adventure Sheet)及報告書(Replay)。
他們不久前才把千金小姐從地下迷宮救出,還真是連續的大冒險。
這次聽說也是跟王都派來的冒險者共同處理的案件……
「結果,幕後黑手到底是誰啊?」
妖精弓手晃著那雙纖細的長腿,回頭詢問。
確實是合理的疑惑。讓春天延後降臨,使喚冰之魔女與巨魔的神秘存在。
櫃檯小姐點頭回答「這個嘛」,判斷應該告訴他們,整理好文件:
「魔神王軍勢的殘黨,似乎在企圖著什麼,不過──」
──聽說被勇者大人殲滅了喔?
「真不簡單。」
蜥蜴僧侶悠哉地說。跟櫃檯小姐不同,完全是置身事外的語氣。
對他而言,功德累積了,還能用報酬買起司,沒什麼好抱怨的。
「說到這個,勇者大人似乎一直在四處奔波。真是辛苦吶。」
「正因為有力量,要做的事、不得不做的事也會跟著變多呢。」
聽見櫃檯小姐這句話,蜥蜴僧侶喃喃自語「果然麻煩,還是銀等級好」。
礦人道士聞言呵呵竊笑,妖精弓手則傻眼地嘆了口氣。
她用符合上森人優雅氣質的動作沒禮貌地撐著頰,開口說:
「對了,歐爾克博格呢?」
「好像說了『偶爾也該早點回家』。」
雖然我覺得他一直都滿早回家的呀?櫃檯小姐半是遺憾,半是認同地嘀咕。
妖精弓手「唷」好奇地晃動長耳,「原來如此」擺出一副自以為明白的態度。
「歐爾克博格也是會進步的。」
「哎,若要說這回誰最辛苦,就是那個牧場的丫頭吧。」
「然也,然也。希望她能養心安神,盡量避免影響平日的農務。」
你是在擔心起司吧。妖精弓手語帶無奈,蜥蜴僧侶俏皮地轉動眼珠子。
不曉得是誰發出一聲輕笑,就這樣在眾人之間擴散開來,和緩的笑聲於公會內回蕩。
「那、那個,之前就提過,可不可以不要用『被荼毒』這種說法……」
女神官雖努力抗議,但也被一笑置之。
她悶悶不樂地鼓起臉頰,輪流瞪向其他人,卻不被搭理。
最後她像在鬧彆扭似的別過頭,便看見新手戰士、見習聖女,以及白兔獵兵。
新手戰士張開雙臂,侃侃而談他的冒險故事,另外兩人則一個說教,一個不時插嘴幾句。
雖然不清楚他們三個的經驗值,不過戰士及聖女,已經不能算是新手了吧。
而自己──又如何呢?
女神官希望自己有在向前邁進。以前的夥伴……會這麼認為嗎?
她閉緊眼睛,搖搖頭。
「怎麼了?啊,真的鬧脾氣了?對不起啦。我是在誇你耶,基本上。」
妖精弓手以自然的動作探頭看她的臉。
上森人的雙眼近在眼前,女神官吁出一口氣。
「我沒……不對。」嗯,她說得沒錯。「我有點在鬧脾氣。」
她帶著燦爛的笑容說,這名年長的摯友「咦咦!」誇張地做出驚訝的反應。
女神官覺得這樣很有趣,很開心,真的很幸福,於是笑出聲來。
§
雖然哪裡的天空都一樣是藍色,但從牧場窗戶看出去的天空,是熟悉的藍。
牧牛妹撐著頭,透過窗戶仰望晴空,憂鬱地嘆息。
──我能理解舅舅會擔心。
在那之後,發生了許多令人疲憊、令人不安,同時又令人安心的事。
抵達鎮上,受到保護,被舅舅罵了一頓,被櫃檯小姐擔心一番,等待他回來,迎接他回來。
這樣就都結束了。
糧食雖然全沒了,聽說舅舅的貨有來得及送達。
在那個地區紮根的陰謀,由厲害的冒險者過去解決了。
一切都回歸原本的日常。他跟夥伴一起去冒險,自己則在牧場生活。
要說唯一的問題,就是舅舅暫時禁止她外出吧。
──該讓我去送貨了啦。
身體會變遲鈍,要是發胖就糟了,也有些工作舅舅一個人做太辛苦。
當然,考慮到舅舅的心情,實在很頭痛。不能讓舅舅為自己操心。
但不可思議的是,牧牛妹的迷惘中,並沒有參雜恐懼及害怕之類的情緒。
明明有過那麼慘的經歷,為什麼呢──……?
──哎,想都不用想。
牧牛妹揚起嘴角,沒有其他人在看,卻偷偷笑著。
只有在籠中吱吱叫的金絲雀看見了。
他用指尖從鳥籠的縫隙戳了下金絲雀,從窗邊站起來。
──好,在這邊煩惱也沒用!
「先來洗衣服吧!」
她像要推自己一把般,語氣輕快,立刻開始做家事。
先去各自的房間收被單,抱到庭院扔進盆子。
之後只要泡水把灰倒進去,就準備完成了。
她被冰冷的井水凍得「嗚嗚!」發抖,光腳踩起臟被單。
嘩啦啦的聲音響起,她持續用腳搓洗著,拔掉栓子倒掉髒水,如此反覆。
最後頂著藍天,將被單晾在庭院的繩子上,拉住兩端用力一扯,結束。
「呼。」
牧牛妹吁出一口氣,豐滿的胸部隨之晃動,伸手擦去額頭的汗水。
「怎麼,以為會是個乳臭未乾的小毛頭,結果挺有料的嘛。」
「!?」
她突然聽見極為沙啞的嗓音,朝那邊看過去。
以為西方吹來了一陣風。從開始傾斜的太陽方向吹來的,乾燥的風。
然而,有個黑色的小影子,像沉澱物般停在那陣風該吹過的地方。
影子宛如不知歷經多少歲月的岩石或樹木,看起來像個駭人的老者。
是一名圃人老翁。牧牛妹眨眨眼睛,問:
「那個,請問您有什麼事嗎?」
「事倒沒有。」
老翁嘴巴動來動去,發出噁心的咀嚼聲,呸地吐出口水。
「這附近,有那個吧?」
「?」
「有個奇怪的冒險者。」
圃人老翁露出彷佛在嘲諷他人的淺笑,隱約看得見一口黃牙。
「又笨又蠢,沒有才能,只有認真過頭的死腦筋可取的傢伙。」
牧牛妹噘起嘴。
她明白這名老翁是在說誰,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