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險者們在天亮的同時從鎮上出發,於途中稍事休息,順利在中午前入山。
「嗚咿咿咿……!好、好冷……!」
毫不意外,新手戰士忍不住哀號。不是他想得太簡單,也並非體力不足。
是暴風雪。
雖說勢頭減緩了一些,從山頂吹來的風與雪依然寒冷難耐。
傳說中的霜之巨人、冰龍吐出的雪之吐息,就是像這樣嗎?
這種想像實在太過天真,但對現在的他來說,兩者都足以致命,差異並不大。
他拚命壓緊外套、蹲低身子,如爬行一般艱辛地于山道上前行。
跟在後面的見習聖女也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用蜥蜴僧侶巨大的身軀擋住風雪,才勉強撐得住。
「很冷對吧?我就說嘛。」
妖精弓手得意地對兩人挺起平坦的胸部。
她抖動長耳──不對,沒有抖動。
森人那對有如槍尖的長耳,此刻用毛茸茸的耳套保護著。
「所以才需要這種裝備!呵呵呵呵,幸好之前有買下來……!」
「會真的冷到連耳朵都快掉了的,也只有森人啰。」
聽見礦人道士的調侃,心情大好的妖精弓手激動地回嘴「你說什麼!」也是一如往常的景象。
以吵鬧的鬥嘴聲為背景,女神官默默觀察蜥蜴僧侶的狀態。
「沒事吧?」
「唔、呣呣。哎,還撐得住。」
蜥蜴僧侶甩去鱗片上的雪,攤開手掌,露出戴在指上的戒指。
「呼吸(Breathing)」的戒指──魔法道具,跟之前哥布林殺手借給他們的一樣。
再加上他看起來穿得比平常多了些。
「不過,所謂的進化適應,便是要逐步跨越這些阻礙。」
比從鰓呼吸替換成肺呼吸輕鬆多了。
語畢,蜥蜴僧侶哈哈大笑,女神官聽不太懂這個玩笑。
但她之所以受得了在這樣的環境下行軍,也全是拜一年前的冬天所賜。
──這就是成長吧。
不僅僅是單純的變強,而是經驗的累積。
女神官緊緊按住外套領口,點了下頭,挑戰眼前的斜坡。
她將錫杖插在地上,支撐身體抵禦強風,向前、向前、向上爬。
陽光被灰色天空遮蔽,完全照不進來。
薄暗如同一片會讓人迷路的霧氣,感覺腳步一不小心就會踩偏。
即使如此,她仍然持續前行,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麼,轉頭望向後方。
──好遠。
不知道走了多少步。
以龍或巨人、鳥或風的移動距離來說,想必算不了什麼。
然而,夾雜著雪之白與岩石之灰的行跡,讓人意識到這段距離長得嚇人。
抬頭一看,山頂在雲的另一端,實在不覺得有辦法抵達該處。
──所謂的山,或許並不屬於有言語者的領域。
女神官吐出一口氣,盯著它化為白煙,如此心想。
雙手下意識將錫杖拉近,彷佛在尋求依靠。
「慈悲為懷的地母神啊,感謝您創造這片土地……」
她對地母神祈禱。不是在祈求加護,而是純粹的讚美。
諸神創造出的四方世界,是多麼遼闊呀!
光是要踏入無人涉足之地,就稱得上一場冒險。
「嗚嗚嗚,至高神大人……您的神諭太籠統了啦……!」
但,見習聖女終於受不了崎嶇的山路,哀號出聲。
扶著天秤劍哭哭啼啼的模樣,確實只是個剛脫離菜鳥身分的准新手。
看到她就算這樣仍沒有不支倒地,女神官輕笑出聲,和夥伴們用視線溝通。
沒人反對。
「那麼,我們休息一下吧。」
一行人選擇能擋風、又不會被捲入雪崩的岩石後方席地而坐。
他們圍成一圈,中央是礦人道士從觸媒袋中取出的火石。
「『跳舞吧跳舞吧,火蜥蜴,把你尾巴的火焰分一點給我』。」
雪下有未受潮的枝葉,「點火(Tinder)」之術在這時相當管用。
「那我來準備水。」
「喔,麻煩哩。」
礦人道士將營火前面的位置讓給女神官,她隨即用火加熱裝了附近積雪的小鍋子。
沒多久雪就融化成水,就這點來看,雪也十分有用。
「那個,直接吃不行嗎?」
見習聖女坐在地上調整呼吸,有點疑惑地問。
「直接把雪放進口中,算不上攝取水分。」
女神官回頭觀察他們,補充道:
「啊,還有,你們把裝備調松一點吧。這樣可以讓身體休息。」
「喔、喔。」
「……你懂得真多呢。」
見他們慢吞吞地將背袋及鎧甲的帶子調松,女神官輕撫胸口。
──都是哥布林殺手先生教的。
夥伴們肯定發現了。
但他們看著擺出前輩架子的自己,卻只是加深笑意。
她為此感到羞愧,卻又覺得高興,揚起嘴角。
「好,接下來就是酒啰。」
抓起掛在腰間的瓶子,斟了滿滿一杯火酒的,當然是礦人道士。
「謝、謝謝……」
新手戰士慌張地接過杯子喝下,立刻嗆得咳嗽連連。
「哈哈哈!小子,記好了。這種才算是真正的酒。」
「是、是……」
礦人道士奸笑著,將杯子傳給見習聖女。
「來。不喝個一口,身體會冷到動不了喔。」
「啊、哇,我、我就不用了……」
妖精弓手嗤之以鼻,「正常反應啦」幫連忙揮手的她說話:
「只有礦人才會興高采烈地喝礦人的火酒嘛!」
她邊說邊搜索雜物袋,「噹噹!」拿出一團用葉子包住的東西。
「這種時候,就該輪到森人的烤餅乾出場啰!」
一解開樹葉,烤硬的點心便散發出一股甘甜香氣。
「哇。」
忍不住歡呼的,是正好在往杯子里倒熱水的女神官。
雖然能吃到的機會不多,森人的烤餅乾,如今已成了她最喜歡的食物之一。
「來~請用請用。酒這種東西給想喝的人喝就好。」
「謝、謝謝……。……!?」
妖精弓手得意地分配餅乾,見習聖女戰戰兢兢吃了一口,表情瞬間亮了起來。
瞧她像只松鼠還什麼動物似的默默嚼著,似乎也很中意。
女神官一邊向妖精弓手遞出熱水,一邊眉開眼笑地開口:
「呵呵呵,這個真的很好吃呢。」
「謝謝。對吧對吧?我可是很自豪的喔!」
妖精弓手驕傲地挺起平坦的胸部,礦人道士輕輕「呿」了一聲。
「傷腦筋,少了嚙切丸就沒人陪我喝酒啦。」
「哈哈哈哈哈,哎,這也無可奈何。」
蜥蜴僧侶看著沉浸在美味點心中的女性,將水遞給新手戰士,一面轉動眼珠子。
「嗜甜嗜辣,端看個人喜好,貧僧也是比起蔬菜更愛鮮肉,唯有食性實在無法改變吶。」
蜥蜴僧侶大口咽下火酒,興奮地從袋中取出起司啃食。
他張開大嘴,一口、兩口咬下得用雙手拿著的大塊起司。
看他彷佛要把獵物一口吞入腹中地吃著,打了個嗝,妖精弓手輕笑著說:
「你真的很喜歡起司耶。」
「喜愛的事物可謂多多益善。」
給我一口──纖細的手伸了過來,蜥蜴僧侶用爪子拎起一塊起司放上去。
妖精弓手吃得津津有味,見習聖女及新手戰士一副覺得很稀奇的模樣。
「怎麼了嗎?」
女神官問道,兩人「沒有啦」、「那個」害羞地搔著臉。
「我們很少跟這麼多人一起冒險。」
「通常都只有我們兩個……」
原來。女神官明白了。她自己起初也會不知所措。
雖然只消短短几天──就習慣了通往與巨魔對決之遺迹的那段旅程。
理由只有一個,淺顯易懂。
「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