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圖源:linpop
錄入:kid
污濁的液體,於茫茫白雪中濺出。
「GOROBOGO!?」
模糊的慘叫──並非人聲。醜陋又扭曲,是小鬼的聲音。
哥布林在狂風中揮動雙手掙扎,寒冷如冰的白刃划過空中。
一聲哀號傳來,然後就再也聽不見任何動靜。
──不。
一道人影踩著大剌剌的步伐,自冰雪做成的帷幕後走出。
是冒險者。
穿戴廉價鐵盔、骯髒皮甲,手上綁著一面小圓盾,拿著一把不長不短的劍的冒險者。
全身被鮮血與白雪染成紅白斑紋,前一刻才奪走一條性命的男子,若無其事地說了。
「五。」
殘忍、冷酷又美麗的冰雪舞者──精靈們,已經將所有的屍體掩埋住。
不,對她們來說,唯有純白才是美麗,或許她們只不過是在覆寫這個世界。
無論如何,新製造出來的屍體,不久後也會被雪之面紗蓋過吧。
何況,還活著也就罷了,死掉的哥布林對他而言根本不足掛心。
他悄悄戒備著周遭,無聲地走在雪地中,用依然低沉的嗓音開口:
「走了。」
「嗯、嗯…………」
回答他的聲音既微弱又震顫,宛如砸在地上的皮球起起伏伏。
少女臉色蒼白,在雪中拚命追上他的背影。
是一名身材豐滿的紅髮少女。她之所以在發抖,不全是因為寒冷。
「沒、沒事吧…………?」
「沒問題。」
他說完後思考了一下,接著像突然想起似的補充道:
「我也是,周圍也是。」
「這樣、啊……」
「還好嗎?」
眼下的狀況根本不容放心,但她硬是揚了揚僵硬的臉頰。
與平日掛在臉上的笑容沒有一分相似的笑法。
「嗯,還好…………我沒事。」
他點點頭,彎下腰謹慎地邁步而出,她急忙跟在後頭。
不斷來回觀察四周的舉動,反映出她內心的恐懼。
她被腳邊的木材絆到,嚇得身子一抖。
白雪底下到處都是朽木。以及石頭。恐怕還有人骨。
這裡曾經有座村莊。在很久以前。
並非他與她生活過的小村。
那座村落如今已成空地,蓋起了訓練場。
滅村這種事十分常見。不管是因為哥布林,還是疾病,抑或是龍。
他知道。她也知道。
即便他已理解,她卻還沒有實感。
小鬼們下流的笑聲,參雜在帶來暴風雪的風聲中回蕩。
因此──事到如今,她終於理解踏進小鬼的領域是怎麼一回事。
§
「雪耶。」
冒險者公會的窗戶,逐漸被抹成白色。
在森人(Elf)眼中,這幅景象想必有如一群冰雪少女正翩翩起舞。
妖精弓手(Elf)撐著臉頰晃動長耳,凝視窗外,高興地揚起嘴角:
「冬天果然就是要這樣。雖然又冷又冰,風也大得要命。」
「貧僧倒是覺得,此等寒意足以斷我族香火吶。」
蜥蜴僧侶則黏在暖爐旁邊不肯離開。
其餘冒險者多半帶著體諒的表情遠眺著他。這也是理所當然。
畢竟這位粗獷的蜥蜴人來到邊境之鎮,已經過了將近兩年。
那些目瞪口呆的傢伙,全是最近才剛登記的新人。
「怎麼?我看你是缺乏鍛煉喔!」
女騎士將公會的門整個推開,大步走進來,表情興奮得如同一隻剛在雪中奔跑過的狗。
背後是一臉疲憊的重戰士,以及少年斥候(Scout)與半森人(Half Elf)劍士。
看他們身上到處沾滿雪花,想必是被迫陪女騎士練武。
少女巫術師(Druid)勤快地拿來熱葡萄酒,女騎士順手接過。
「這世上明明還有金剛石龍(Diamond Drake)這種生物存在!」
「貧僧離眾神的領域還遠吶。」
蜥蜴僧侶感慨地吁出一口氣,將身體靠向暖爐。
「要……提升,溫度……嗎?」
不忍心看蜥蜴僧侶受寒──說是這麼說,其實乍看與平常慵懶的模樣並無二異──的魔女,用手指點燃一團火焰。
她輕輕將火球扔進暖爐,火勢便瞬間增強。
「喔喔,感激不盡……!」
蜥蜴僧侶彷佛在膜拜女神,以奇怪的手勢合掌,輕笑聲自魔女的喉間傳出。
她突然招了下手,長槍手便大方地坐到身旁──雖然他應該不是聽她的話才坐下的。
「種族差異大還真麻煩。」
拿去──長槍手遞來滿滿一大杯蜂蜜酒(Mead)。
「呣……」
「不是起司,但這東西同樣是『甘露!』吧。」
「唔呣。」
蜥蜴僧侶將杯中物一飲而盡,像在沉思般吐了口氣。
「風味不同吶……」
「你舌頭有點被養刁了。挑食可不好喔。」
「哈哈哈哈哈,再怎麼說貧僧也是個肉食者,嚼樹葉畢竟有違本性。」
有這份閒情逸緻開玩笑,可見身體應該比剛才暖和多了。
看到蜥蜴僧侶恢複平常的狀態,妖精弓手笑著輕戳他的背:
「哎呀,那我們算哪一種?」
「森人不是會嗑蒲公英嗎?我看你們是亂食者啦。」
礦人道士(Dwarf)從廚房探出頭,妖精弓手「呣嘰!」氣得長耳倒豎。
「喂礦人,你那叫種族歧視!」
「吃點肉吧,吃肉。否則不管活幾百年都一樣是鐵砧。」
「少瞧不起人了!」妖精弓手憤慨地挺起平坦的胸膛。「是兩千年!」
「這可稱不上炫耀啊。」
礦人道士傻眼地捻著鬍鬚,將一隻大鍋搬到酒館中央的桌上。
鍋里滿滿都是高麗菜、馬鈴薯、香腸、培根,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往廚房一看,獸人女侍邊說「是本小姐特製的!」邊用力揮著手,豎起大拇指。
「獸人負責煮,圃人(Rare)負責備料!」
「……礦人則負責調味。喏,開飯啰開飯啰。」
礦人道士放下的大鍋,冒著溫暖的蒸氣。
因飢餓及寒冷縮成一團的新手戰士和見習聖女,帶著渴望的表情接近。
儘管終於可以不用再接除鼠委託,現在的他們還沒辦法維持生計。
「可以吃嗎?」
「……怎麼不可以?」
礦人道士將碗遞給戰戰兢兢地走過來的兩人。
少年少女互相對視,下一刻便撲向那道正在冒煙的料理。
「喔,多吃點,盡量吃啊。」
這時──……
「呼、哇……!」
纖細嬌小的身軀從外頭沖入公會,模樣宛如一隻跌進窩裡的小狗。
女神官抖了抖身體,拍掉長袍上的雪。
她對凍僵的雙手哈氣,因溫暖的空氣而鬆了口氣。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妖精弓手輕輕揮手。「神殿那邊的狀況如何?」
「今年還是很冷。好像很多人感冒……」
女神官憂鬱地皺眉。
今年冬天特別冷。
如果只是冰雪精靈太有活力,尚且仍屬自然現象。
身為侍奉地母神之人就該接受它,不生氣也不怨嘆,只能默默採取應對措施,然而……
連已經離開神殿的女神官都被叫去照顧病倒的人,這種情況實在不常見。
即便當事人毫無疑問地心想「這很正常」也一樣。
「希望不是黑死病(Pest)或西方的感冒喔。」
礦人道士邊說邊把湯盛進碗里,「喏」地遞給女神官。
看見溫暖的料理,女神官不由得眯起眼,說了句「謝謝」用雙手接過喝了一口。
「……真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