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血泊。
這是女神官的第一印象。
晨光宛如鮮血,自刺向天際的山頂滴落。
下方的城堡遺址漆黑如幹掉的血跡,像液體似的擴散開來。
過去的國王蓋的近衛兵試煉場,冒險者們聚集的城塞都市。
現在和,以前。
魔神王遭到討伐後,冒險者也跟著離開迷宮。
被炙熱的陽光照亮的都市,如今只是座空城、殘骸、廢墟。
——照理說是這樣。
從遠方傳來的陰暗氣息,令女神官微微顫抖。
往旁邊一瞄,可靠的妖精弓手綳著臉抖動長耳。
最幽深的迷宮、最邊遠的深淵——死之迷宮〈Dungeon of the Dead〉。
魔神王過去的潛伏地,充斥死亡與疾病的深穴。
其亡骸彷彿仍在齜牙咧嘴,企圖咬碎冒險者。
蓋再多城牆防禦,都抵擋不住吧。
「有足跡。」
哥布林殺手冷靜的聲音,使女神官猛然回神。
他一如往常,蹲下來用指尖碰觸地面。
「狼和哥布林。不會錯。」
「可是,要探索的話有點費工啊。」
礦人道士眯起眼睛。把手放在額前,眺望城址。
他突然想打嗝,連忙從腰間拿起酒瓶,拔開塞子喝酒。
從結論來說,結果他們選擇趕路。
連花時間休息都捨不得,徹夜奔波。
馬匹自不用說,冒險者也疲憊不堪。
經過數小時才下馬的他們,把韁繩綁在曠野的樹上。
馬兒們一副無奈的樣子低頭吃草,女神官往那邊看了一眼。
——難怪冒險者都不騎馬。
飼料、水,潛入洞窟前還需要找地方讓它們休息。
能理解自稱自由騎士的人,為何大多選擇用走的。
——那聖騎士〈P a l a d i n〉又怎麼樣呢?
因疲勞而思緒不清的大腦,思考著無關緊要的問題。
這樣不行。女神官拍拍臉頰說道:
「對呀。雖然只到地下四層,但還有那座城塞……」
「費工嗎。」
哥布林殺手起身拍掉兩手的土。
「他們是哥布林。深信自己很聰明。」
「所以?」蜥蜴僧侶問。他正在曬太陽。
夜晚冰冷的空氣逐漸接近,足以讓蜥蜴人身體緊繃起來。
「他們肯定覺得待在最高的地方,或是最深處的地方的傢伙最偉大。」
哥布林殺手搜索雜物袋,拿出一塊皮革及兩片圓盤狀水晶。
他將皮革捲成筒狀,從兩端塞進水晶,用繩子綁起來固定。
「那是什麼?」
想當然耳,妖精弓手搖著長耳,雙眼發亮,好奇地觀察。
「望遠鏡。」
哥布林殺手把望遠鏡拿到鐵盔的面罩前,望向都市,妖精弓手伸手叫著「借我看借我看」。
她的眼睛緊貼著哥布林殺手默默遞出的望遠鏡。
「……原來如此。」
接著沉吟道。難怪她的長耳會無力垂下。
『我門的成市。』
掛在入口處的看板上,寫著塗鴉般的血字。就連小孩都不會有這麼多錯字。
旁邊放著一、兩顆人頭,恐怕是原先負責監視迷宮的士兵。
哥布林並不強。
只不過是因為,在狹窄的城址中被數十隻哥布林襲擊,等於在洞窟里遭到包圍。
「『我們的城市』嗎……所以,要怎麼做?」
妖精弓手「唔惡」苦著臉把望遠鏡扔回去,哥布林殺手「呣」了一聲。
他解開繩子攤開皮革,將水晶放進去包住,塞進雜物袋。
「我在思考。」
「用火?用水?煙?還是又要搞爆炸?」
「不。」哥布林殺手搖頭。「不考慮。」
什麼嘛。妖精弓手扠著腰噴氣,礦人道士一臉無奈。
「怎麼看?」
「待貧僧想想……」
蜥蜴僧侶抖抖身子,儼然是只剛曬完日光浴的野獸。
他抬起長脖子,望向城址,緩緩搖頭。
「固守城池主要是在有援軍的情況下,或是沒有援軍的情況下才會執行。」
「呃、呃……?」
——不就只有這兩種情況嗎?
聽不太懂這番話的女神官皺起眉頭,蜥蜴僧侶轉動眼珠。
「知道援軍會來,在等待援軍時執行。另一種情況,則是已經無計可施時。」
也可以用來拖延時間,待敵方耗盡兵糧。蜥蜴僧侶自言自語,搖動尾巴。
「無論如何,貧僧都不認為小鬼會明白……」
「對呀。」妖精弓手點頭附和。她並沒有瞧不起小鬼,不過。「畢竟是哥布林嘛。」
「……然而。」
蜥蜴僧侶支吾其詞,女神官從下方觀察他的臉。
儘管不及哥布林殺手,這位高大的蜥蜴人的表情也很難看出來。
「怎麼了嗎?」
「難以斷言地底深處不會出現援軍。」
與剛才同樣的寒意,再度襲向女神官。她握緊錫杖。
是不是搞錯了什麼?這個念頭也在瞬間閃過腦海。自己明明是鋼鐵等級。
「……果然,要點火嗎?」
妖精弓手似乎想表示「這次不用火也沒辦法」,哥布林殺手斷言道:
「不。」
即使是沒有半個居民、只會隨時間腐朽的廢墟。
「因為那是城市。」
城市終究跟遺迹、迷宮、洞窟不同。
哥布林殺手下達結論,妖精弓手露出無言以對的表情。
「再說,儘管當初趕工搭建,畢竟是石造的城市喏。」
長耳朵的不懂建築啦。礦人道士半是無奈地說。
他用雙手的大拇指與食指圈出一個圓,眺望城址,做出推測。
「潛伏在街上的小鬼應該能一網打盡,但光憑我們帶的油,有那麼點不夠燒。」
「法術呢?」
妖精弓手反射性詢問,抖動長耳,叫礦人不要誤會。
「好啦,我知道礦人會的攻擊法術不多。」
「就算會好了,我想避免進迷宮時沒法術用啊。」
「潛入嗎。」
換言之,只能採取正攻法。聽見哥布林殺手這句話,一行人同時點頭。
「潛入迷宮,救出公主殿下,解決哥布林的意思。」
妖精弓手豎起食指,在空中繞圈,點頭。
「行。很簡單嘛。」
蜥蜴僧侶以奇妙的手勢合掌,言近旨遠地開口:
「與去雜貨店購買提燈,討伐大蛇無異。」
「那是什麼?」
「任何冒險,以短短一句話概括都只有這點程度……的一句諺語。」
「這樣啊。」
妖精弓手看似明白,又不太明白。
她已經在大弓上裝好蜘蛛絲弦,拉緊幾次確認狀態。
沒搭箭就空擊會傷到弓,因此森人都是採取這種做法。
礦人道士檢查完同樣裝著武器——觸媒的行囊,感慨地說:
「雖然每次都差不多,但還真夠麻煩。」
「未必。」
哥布林殺手一面迅速檢查自己的皮護手、鎧甲、劍,一面回答。
「該做的事顯而易見。很輕鬆。」
「……哎,嚙切丸就該這樣。」
被礦人道士輕輕拍了下背,哥布林殺手歪過頭。
「……呵呵。」
看到這個景象,女神官微微揚起嘴角,笑了出來。
不太需要檢查裝備或其他東西的女神官,只是靠著錫杖對地母神祈禱。
祈禱冒險平安。祈禱被抓走的王妹殿下沒事。祈禱誰都不會受傷,迎接和平的結局。
——如果有交易神或幸運神的神跡……
說不定能得到將一次不幸逆轉成幸運的加護,但得不到的東西就是得不到。
更重要的是,這樣對地母神太過不敬。女神官搖搖頭。
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