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可以針對掉到靈峰的天之火石報告一下嗎?」
在這麼疲憊的狀態下,王座坐起來也很累。不如說王的椅子本來就是權威的象徵,並非用來給人休息的。
——下次訂製椅子時,叫工匠做軟一點吧。
但他並沒有把這個想法表現在臉上,年輕的國王始終威風凜凜。
他回到王都過了一晚,隔天一早就要開御前會議。
石造大廳用歷史悠久的掛毯裝飾,秋天的陽光自窗外照進。
彩繪玻璃反射陽光,國內的重要人物坐在用美麗石材製成的圓桌前。
年邁的大臣、紅髮樞機主教、褐膚的宮廷魔法師、身穿銀鎧甲的近衛騎士、金等級的冒險者。
此外還有名門貴族、魔法師、學者、宗教家、商人——各式各樣。
身為這個國家的國王,在坐上王位的瞬間就必須知道。
建國以來——有史以來,無數次降臨此地的災厄,混沌的漩渦,魔王。
每當魔王降臨,礦人、森人、圃人、獸人之長都會聚集在這張圓桌前,召開軍事會議。
也有冒險者與自由騎士參加,有時還會有身份不明的魔法師或賢者。
數百年前,笑著說「何必分什麼上下座」的礦人王,訂製了這張圓桌。
而有過冒險經驗者都明白,要單憑一種族管理整個集團是不可能的。
——不,只是不明白的人會死罷了。
他瞥見與自己有著多年交情的近衛兵竊笑著,大概是發現他揚起的嘴角吧。
「很好,請各位按照順序發言。」
國王忍住笑意,一本正經地說。魁梧的宮廷魔法師率先起身:
「占星術師們表示,那是突然墜落至盤上的凶星。」
「哦,突然嗎。」
「是的。書院在查閱古文書,但目前沒找到類似的預言。」
國王對褐膚的他點頭,揮手叫他坐下。
「代表並非『宿命』所致,而是『偶然』嗎……?」
把手撐在王座的扶手上,他托著腮沉思。看來該一個個去確認。
「靈峰的狀態如何?我想知道天之火石造成的影響。」
「回陛下,靈峰還是老樣子,並非給人攀登的地方啊。」
回答他的是在會議參加者中特別顯眼的男人。
那人沒有攜帶武器,桌上放著角盔,身穿看得出使用痕迹的煉甲。
留著一頭長髮,脖子上掛著金色識別牌——是在場唯一的獸人。
狗臉不悅地扭曲,大嚼桌上的茶點,毫不顧慮。
「若裡面有洞窟也就罷了,從外側爬上去難度頗高。」
此時身為國王近衛的男子,俐落地抬起一隻手。
經過鍛煉的勻稱身軀,在戰場上是由白銀甲冑守護著。
國王一點頭允許他發言,他——擔任近衛的將軍就邊用手梳理自己的頭髮,進言道:
「要進軍靈峰相當困難,閣下。」
「果然嗎。」
「是。那地點沒辦法派太多人過去,不曉得有多少貴族家的小少爺會脫隊。」
平民出身的將軍說得理所當然。他瞧不起王公貴族的體力。
——不過這也是事實啊。
國王心想,有這個與自己長年相處的男人擔任幕僚,果然令人心安。
靈峰是這個國家最高大、最險峻的巨山。
山區本就不屬於有言語者的領域,靈峰自然也包含在內。
派軍隊過去會出多少人命,無法估計。
「但可以包圍靈峰,以便出現什麼時能即刻迎擊。」
然而,近衛將軍接著說道。語氣充滿自信,足以突顯他的實力有多麼堅強。
「我不會讓任何一隻怪物踏進已知領域〈K n o w n W o r l d〉。」
這正是將軍的使命。他一肩扛下責任。
若冒險者是直直射向目標的箭,軍隊就是抵禦一切的盾。
軍隊無法抵達魔神王的城堡,就算抵達了也並非敵手。
士兵所擁有的,只有鐵匠馬不停蹄鍛造的量產品。
只有日積月累的經驗與努力。這樣怎麼可能有勝算。
不過,迎擊魔神軍的力量倒是有。
能組成隊伍壓制襲來的怪物,用槍陣阻擋它們。
這是冒險者絕對辦不到的。
「派幾個人單獨行動,說不定有辦法潛入。」
明白這一點的金等級冒險者,那矮小的身軀靠在椅背上,翹腳抱著胳膊說道。
「最好小心點。我之前去山麓探查過一次,有股詭異的氣息。」
「詭異的氣息?」
紅髮樞機主教興味盎然地問,金等級冒險者表情變得更加凝重。
「搞不好是怪物辭典〈Monster Manual〉沒記載的魔物。」
「原來如此……」
國王吐出一口氣。包含最近這陣子,打從去年與魔神交戰過後,騷動從未平息。
魔神、邪教徒、巨人等等,與和平兩字相去甚遠。
「這樣的話,或許該輪到她出馬了。」
在場無人反對。眾人面面相覷,點頭附和。
鬼牌就是要在該出手的時候打出來。只要她不拒絕。
——幸好那女孩很善良。
國王誠心這麼想。
她不想讓年輕的女孩——年紀與妹妹差不多的少女背負重擔。
無奈萬物皆有被賦予的職責〈R o l e〉。
這是必須履行的。就如同自己身為國王那樣。
他不想淪為扯出一堆歪理、妄自放棄職責的弱者。
「好,若冒險者要求支援,就在可能的範圍內盡量提供。」
「遵命。」
老者——大臣恭敬又有點勉強地鞠躬回應。
國王心想,這點小事交給他處理就行了吧。
王需要做的是當機立斷與確立方針,知識或細節部分,大可交給家臣和其他人。
——雖然太大意的話會被當成傀儡操控。
「我不在的期間,城裡狀況如何?」
「邪教徒於暗中擴張勢力這點,可說一如往常……」
回答的是紅髮樞機主教。以顧問身份協助管理都城的他,相當能言善道。
「而陛下出巡在外時,南方流行起覺知神這個可疑的宗教。」
「不信者會遭受可怕的詛咒是吧?」
「其真面目耐人尋味。」
「看來得找時間處理一下。」
年輕國王聞言,嘴角浮現兇狠笑容。
紅髮樞機主教看了,疲憊地咕噥了聲「陛下」。
國王只回了句「我明白」,望向手邊的資料。
「覺知神,與智慧之神不同對嗎?」
發問者是褐膚的宮廷魔法師。樞機主教慎重點頭:
「知識神認可自力於黑暗中前行、點亮學問之燈的人。」
「反觀覺知神?」
「則是會突然扔出名為知識的火焰。並不存在什麼道路。」
「……似是而非啊。」
宮廷魔法師深深嘆息。難怪覺知神被稱為邪神。
國王聽著兩人的對話審慎思考,提出下一個疑惑:
「那麼,我等監視不到的範圍呢——?」
「當前四方世界的秩序,尚無被擾亂跡象。」
回答的是美到與這場合格格不入的女子。
白衣包覆著性感身軀與豐滿的胸部,手拿天秤劍,雙眼以眼帶遮蔽的女子。
「難民、孤兒、無家可歸之人雖因早些年的戰事增加,所幸時勢仍不至於為無職所苦。」
侍奉至高神的大主教·劍之聖女。她彷彿歌唱般吐出話語,面帶微笑。
「畢竟,人手無論如何不嫌多。」
——她的氣質改變了不少。
和她十年交情的國王,最近常會不經意這麼想。
勾勒出的美麗輪廓不分今昔,只要是男人看了都會想一親芳澤。
然而過去的她的美,就像一朵行將凋謝、熟落前的牡丹。
如今卻不同。
耀眼的身姿與表情,純粹是朵綻放中的花。身為她的友人,國王認為這樣很好。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