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叫她那一天千萬不要出門,她的好奇心卻勝過老師的叮嚀。
神殿外牆有個有點碎掉的部分,是測試能不能從那個縫隙跑到外面的好機會。
「嘿咻……嘿!哼哼,簡單啦。」
衣服上沾滿泥土,但她毫不在意,擦擦鼻子,挺起尚未發育的胸部。
洞外面是草原及藍天。夏天將至,燦爛的陽光刺進眼睛。
是一名黑色長髮翹得亂七八糟的少女。
腰間用帶子繫緊的短袍〈Tunic〉到處都有補釘,被土弄得髒兮兮的。
她拍拍衣服,穿著尺寸不合的大涼鞋跑出去。
目標是通往村外的入口。雖然她不知道外面有什麼。
── 要是跟人家錯過就糟糕了!
她只有腳尖套在涼鞋裡,跑過柵欄旁邊,環視周遭,看來還沒到。
趕上了 ── 她鬆了口氣,輕快地跳到柵欄上坐下。
然後把涼鞋掛在腳趾上,雙腳晃來晃去。
風吹過熱得冒汗的大腿,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 之後去河裡游泳也不錯。
最近老師不太讓她出去外面玩,她很不高興。
老師本來就愛念人,口頭禪是「與其花時間玩,不如去念書」,最近更是變本加厲。
她說,外面有哥布林。
老師不肯告訴她是不是附近有巢穴,她自己好像也不知道。
不知道的話,直說不就得了?
── 大概是覺得如果說有,我會跑去找巢穴。
再怎麼樣,她都沒有蠢到會一個人幹這種事。
得再找兩、三個神殿的朋友幫忙才行……
「呼啊,啊……嗯……」
她想著這種無意義的事,打了個大呵欠。
初夏的陽光正適合睡午覺。再等一下,人家還不來的話就去睡覺吧。
接著,戰士便像突然斷線般,
「不過……」
偷溜出去只為了玩和睡午覺,會被老師罵得很慘。
插圖06
管他是歪理還是什麼,得想個能讓她解釋「您誤會了!」的理由才行。
「有個小孩在哭,所以我去找水果給他吃,之類的?這個之前才用過耶。」
嗯 ── 她將兩隻小手抱在胸前沉吟著,失去平衡,倒向後方。
「噢。」
她輕輕噢了一聲,展開雙臂調整姿勢,俐落地著地。
然後笑了出來,心想「我真厲害」。寺院的朋友沒人做得出同樣的動作。
我覺得很簡單的說。她喃喃自語,眼睛捕捉到遠方的黑影。
一名男子大剌剌地從對面直線走過來。
「這裡就是有哥布林的村落嗎。」
「對呀!」
她乾脆地回答,「嗯嗯?」歪過頭。
將男子全身上下審視一番,納悶地嘀咕道:
「好奇怪的打扮……」
「是嗎。」
骯髒的皮甲、斷了一根角的廉價鐵盔。腰間配著一把要長不長、要短不短的劍。手上綁著一面小盾。
那是十歲的少女生平第一次看見的冒險者。
§
「我不是跟你說過好幾次不能到外面去嗎!」
「我想說有個人幫冒險者帶路比較好……」
「這個村莊有大到會迷路嗎!」
少女的頭被用力拍下去,哭聲在寺院內回蕩。
「給我回房間去。」院長趕走無力點頭的少女,清清嗓子。
「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
「不會。」
他搖頭說道。
「她幫我帶路。」
「聽您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雖然有精神是很好沒錯。」
院長是名有點年紀、看起來很嚴肅的女性,不過她注視孩子的眼神相當溫柔。
以風車為印記 ── 掌管旅途、幸運、生意興隆的交易神,也是緣分之神。
就算寺院照顧孤兒乃理所當然之事,她想必也是足以讓人把寺院交給她管理的人物。
「那些孩子在戰爭中失去了父母,也沒有自甘墮落,還會幫忙寺院的工作。」
「是嗎。」
「不能讓他們又被怪物害得無家可歸……」
「……」
他思考了一會兒,緩緩點頭。
「我也這麼想。」
院長似乎將這句話視為簡短卻可靠的回應。
不過,或許是腦中產生了什麼疑惑吧,她帶著笑容微微歪頭。
「那麼,您的同伴呢?」
「……」
沒有回答。
他站在原地,沉默不語,凝視前方。
不對,無法分辨他有沒有在看東西。因為看不見鐵盔底下的臉孔。
「請問?」
院長納悶地又問了一次,他彷彿現在才注意到,鐵盔晃了下。
「什麼事。」
「沒有,那個,我想請問……您的同伴不在嗎?」
「沒有。」
「?是之後才會來?」
「我一個人〈Solo〉。」
這句話令院長睜大眼睛,神情僵硬。
他簡短告知院長,在雜物袋裡摸索,抓出錢包,將銀幣遞給院長。
「住宿費。說不定會有其他事需要你們幫忙。」
「哎、哎呀,謝謝您!」
這方面的費用連冒險者公會都沒有明確規定,處於模糊地帶。
委託人想方設法才籌出報酬,不該讓人家連冒險者在當地的花費都一起負擔。
另一方面,也有冒險者覺得自己是去幫忙的,為何還得自掏腰包?
儘管只要把這方面的費用算在報酬內即可,基本上都是成功才給付,所以完成委託前是拿不到錢的。
反過來說,食宿不包含在報酬內,而是由委託人另外提供的話,也有白吃白喝,最後沒達成任務的冒險者。
到頭來還是照以前的方法,雙方自己商量冒險者的開銷該由哪一方負擔。
「不好意思。」
然而這跟那是兩碼子事,這裡可是交易神的寺院。
雖說是神職人員,並不代表他們可以不吃不喝,更遑論讓孩子們餓肚子。
院長熟練地拿起銀幣,迅速用手指摩擦邊緣。
接著說道「感謝神的恩賜」,乾脆地收下,將硬幣收進口袋。
「對不起喔。最近很多偽幣……」
院長笑咪咪地抱怨「那些人會遭天譴的」。
「所以。」
他用低沉冷淡,彷彿從地底傳來的聲音說。
「哥布林在哪。」
§
那座村莊是山腳的小小開拓區。
十幾棟小房子像勾肩搭背似的蓋在一起,隨處可見的荒村。
沒有利用遺迹的結構,也沒有街道經過。
一名冒險者大剌剌地在村中四處走動。
村民遠遠看著那位神秘又異樣的冒險者。
「喂,冒險者是指那個嗎?」
「是所謂的戰士啦。看那身鎧甲,至少不是新手。」
「說不定只是從戰場上撿來的哩。」
「可他就一個人耶?通常冒險者不都五、六個一組?」
「希望他不要失敗啰……」
「這可不成。咱們還得下田咧,這樣雇他來有啥意義。」
「嘿啊。」
村民的竊竊私語,感覺不到對他的善意。
也不能怪他們。
他們期待的是儘管是新手,卻從戰士到斥候〈Scout〉都有的五、六人團隊。
更別說只有這種裝備寒酸的戰士一名,他們萬萬想不到。
在他表示想先看看村莊時選擇跟著他,也是理所當然。
繞了一整圈用柵欄圍著的村莊後,他突然停下腳步。
「北方是山嗎。」
無法分辨是自言自語還是提問的這句話,害村人內心一驚。
他們面面相覷,點頭回答「嘿啊」,他沉默了一會兒。
最後是由站得最近的倒楣鬼追問:「怎麼了嗎?」,他接著說道:
「坡度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