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降梯發出低沉的驅動聲,載著這群冒險者不斷往上。
整個團隊連速度是快是慢也不知道,受到一種被往地上壓的感覺侵襲。
狹小的箱子里,他們各自找了位子站好,拿著自己的裝備,神情緊張。
因為即使身在這升降梯之中,也未必就不會受到那些小鬼的奇襲。
「……嗚?」
妖精弓手忽然間接連發出「嗯?」或「嗯嗯?」之類納悶的聲音,手按耳朵。
她扭扭捏捏,毛躁地一直碰著長耳朵,不舒服地皺起眉頭。
「……怎麼?是聽見那些小鬼的腳步聲了嗎?」
「嗯,不是這樣……啊啊,真是的……!」
妖精弓手也不反駁礦人道士,忿忿地擺動長耳朵。
「吞口水。」
哥布林殺手在升降梯的角落檢查雜物袋裡裝的東西,這時小聲說了這句話。
妖精弓手狐疑地歪了歪頭。
「口水?」
「耳朵會舒服點。」
真的?妖精弓手懷疑歸懷疑,仍乖乖吞了一口口水。
「……啊,真的耶。」
結果似乎是有空氣從耳朵泄出,她轉而笑逐顏開,上下動了動長耳。
女神官見狀,也吞了吞口水,然後驚奇地眨了眨眼睛。
「嗯,耳朵會變舒服呢。」
「畢竟從外面看來,這城池相當高啊。」
蜥蜴僧侶手按升降梯內牆,做出像是要估算位置的動作。
當然並不是說這樣就能明白掌握位置,但既然耳朵會覺得不舒服,答案就只有一個。
「這就證明我們正順利上升。善哉善哉。」
「可是,」女神官以纖細的手指按在嘴唇上。
「要是在途中停住,該怎麼辦?」
「到時候就打開門,爬這垂直坑道上去。」
哥布林殺手說得斬釘截鐵。
既然已經身在高處,相信也不會太費工夫。
女神官覺得他這毫不猶豫答出的答案不出所料,朝妖精弓手使了個眼色,笑逐顏開。
「我要借你的繩子用。」
「啊,好的。」
女神官心急地慌了手腳,連連點了好幾次頭。
「總覺得這次冒險者套組好活躍。」
「說冒險時別忘了帶上,的確是名言金句啊。」
礦人道士說著呵呵大笑,女神官面帶笑容回答:「對呀!」
對話就此中斷。
只聽得升降梯的低鳴聲一重又一重地回蕩,和腳下傳來的水流聲參雜在一起。
令人厭煩的幾秒空檔。一段每個人都不說話,就只是為了因應接下來要應付的事態而神馳物外的時間。
「……對不起。」
這句忽然間小聲傳來的話,是發自妖精弓手的嘴唇。
大概是感覺到整個團隊的視線都彙集到自己身上,她扭捏了一會兒。
「還有,謝謝。呃……大家。」
妖精弓手臉頰微微泛紅,緬靦地微笑。
面對面向人道謝,就是會令人難為情。
「明明是邀你們參加姊姊的婚禮,卻莫名其妙弄成這樣。」
「這哪有什麼大不了的。」
連一瞬間的猶豫都沒有,搶先這麼回答的人,是礦人道士。
他刻意用力翻找裝觸媒的袋子,對妖精弓手看也不看一眼。
「能做人情給森人的村子,實在爽快。況且怎麼說呢……」
礦人道士用力拉了拉自己的白鬍須,更加粗魯地丟下這句話。
「咱們不是夥伴嗎?」
「啊……」
看到妖精弓手瞪大眼睛,蜥蜴僧侶喉頭一響,重重點頭。
「畢竟一直以來都多虧獵兵小姐幫忙吶。」
他以飽含幽默感的愉悅動作,轉了轉眼珠子。
「這點小事乃舉手之勞。」
「而且,你也知道。」
女神官雙手交疊,柔和地微笑。
「只要聽到有哥布林,哥布林殺手先生絕對會插翅趕去。」
「唔。」哥布林殺手沉吟一聲,她則爽朗地對他笑著說:「我沒說錯吧?」
「……也對。」
過了一會兒,哥布林殺手緩緩點動他那廉價的鐵盔。
「哥布林,就得殺個乾凈才行。」
「……真是的。」
妖精弓手放鬆了肩膀的力道,笑逐顏開。
「雖然實際上我們只認識一年出頭,但真的好濃厚啊。」
「至少一百年內別忘了喔?」
「礦人也真傻。」
妖精弓手嘻嘻笑了幾聲。她豎起細長的手指,在空中劃著圈。
「我哪有可能忘記嘛。」
好。妖精弓手用力在雙頰上一拍,重新振奮起精神。
她拿起弓,檢查弓弦,從箭筒抽出樹芽箭頭的箭,緩緩搭上弓。
然後瞪向天上,長耳朵頻頻擺動,以正經的表情說:
「風聲、腳步聲、交頭接耳。大概是天台或天井。有一大堆。」
「最好是能一口氣突破。」
哥布林殺手從劍鞘拔出劍,手腕一轉,重新握好。
「你怎麼看。」
「這種時候,就用傳統的手法上吧。」
蜥蜴僧侶一瞬間閉目思索,然後唔的一聲點了點頭,做完了盤算。
「這樣可妥當?小鬼殺手兄前鋒,貧僧與術師兄兩翼,神官小姐站獵兵小姐身後。」
「好、好的!」
──隊伍最後面。
哥布林從背後出現。人被拉倒。嚷嚷。掙扎。腹部被短劍一插。
「……!」
女神官連連搖頭,想揮開腦海中閃現的光景。
「這個位置最不會受到敵人攻擊,所以別擔心。」
女神官緊閉嘴唇,神情緊張,蜥蜴僧侶對她點點頭這麼說。
「那,我只要盯緊四面八方支援你們就行了吧?」
「這可是樞紐。」
「我當然知道」妖精弓手挺起平坦的胸部回答。
「真是的,我好歹也是魔法師啊。」
礦人道士一邊發牢騷,一邊把裝觸媒的袋子牢牢背在肩上,拔出短斧拿好。
由於是施法者,身上並未穿著鎧甲,表現出來的風格倒也像是個獨當一面的戰士。
哥布林殺手鐵盔轉過去一瞥,簡短地小聲說:
「但我很仰仗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會讓大家見識見識礦人的男子漢都很能打。」
「哈哈哈哈哈,貧僧等蜥蜴人可一族都是戰士喔?」
男人們輕鬆地相視而笑,兩位女性沒轍地對看一眼。
過了一會兒,咚當一聲響後,升降梯停住了。
「行嗎?」
女神官注意到這隔著鐵盔看向自己的視線。
警戒和緊張不一樣。衝勁和衝動不一樣。
女神官深深吸氣,吐氣。她手按平坦的胸口,又一次深呼吸。
「……沒事,我可以。」
「門一開就快跑。準備好。」
哥布林殺手簡短地說完,面向前方。不用看也知道同伴們都點了點頭。
「施法者呢?」妖精弓手一邊檢查弓弦鬆緊,一邊輕聲問道。「大概會有,不是嗎?」
「一發現就最優先處理。」哥布林殺手說了。「沒別的辦法。」
「由我來講這句話也不太對,但這種對手實在麻煩啊。」
「就算被施展異常狀態法術,只要有一人沒事,就由這個人開始重整旗鼓。」
哥布林殺手若無其事地說了:
「只要沒全軍覆沒,就有得是方法。」
「萬一全軍覆沒……」女神官嗓音發顫,鐵盔盯著她看。
「要避免。」
這句強人所難的話,讓女神官不由得瞪大雙眼。
然後眉宇漸緩,嘻嘻幾聲笑了出來。雖然也許是強顏歡笑。
「……真沒辦法。那我會努力避免。」
「好。」哥布林殺手點點頭。「別動用法術,只用神跡。」
「唔。」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