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間章「女人小孩動作遲鈍云云」

「呼……呼、呼、呼、呼……啊!」

她喘著大氣,連滾帶爬地在綠色地獄中死命奔跑。

赤裸的腳掌為叢林中不知名的草葉、樹枝與石子所傷,從短衣伸出的四肢也沾著血。

雖然陽光被樹木遮住,昏暗的世界仍極其悶熱,讓她劇烈流汗。

跑著跑著,喉嚨都乾澀起來,也不知道哪裡有能喝的水。

食物也一樣。無論果實、昆蟲,還是草,她都不明白哪些是可以吃的。

不,真要說起來,她連自己到底朝哪奔跑都不知道。

看不見太陽,所以連方位也無從判斷。她覺得不是朝北,但也沒有把握。

叢林里,野獸叫聲、鳥叫聲、枝葉婆娑聲,這一切渾然化為一體,籠罩住她。

人或獸的聲息這種不明確的事物,她本來就感覺不到……

──早知道會這樣,自己也該去接受獵兵的訓練。

「咿、嗚……」

頭髮貼在皮膚上,很不舒服,讓她忍不住伸手去擦掉額頭上的汗,卻刺激到傷口,令她後悔萬分。

──事情怎麼會弄成這樣呢?

想了也得不出答案。可以問的對象已經不在了。走散了。

要嘲笑是因為她太膚淺,想必很簡單。

而說成只是運氣不好,難道又能夠安慰到她嗎?

事實就是她和她的同伴展開冒險,最後失敗、潰散。不過如此。

「……至少,有武器就好了……」

木筏被掀翻,等到在河邊醒來,已經太遲。她失去了裝備,同伴也不在身旁。

但她仍不死心地持續奔跑,是因為她是冒險者。

冒險者就是不死心。

抱怨現況是冒險者的權利,但不去挑戰現況,就算不上冒險者。

最重要的是,即使現況令人絕望,卻尚未抵定。

她不知道同伴是否無恙,既然如此,也就表示還有機會會合。

──憑姊姊的本事,應該不會有事……是姊姊的話。

她想起了先前和她一起行動的姊姊,表情也放鬆了些。

最後一次看見姊姊,是自己從傾斜的木筏上翻落,姊姊伸手來拉的模樣。

姊姊是團隊成員都十分信賴的指揮官,職業是督伊德(Druid)。

姊姊以自然為友,所以一定不要緊。

她一邊這麼告訴自己,一邊拚命在叢林中奔跑。

──對了,就沿著河流走吧。

考慮到追兵,也許這樣太危險,總比在樹林中四處逃竄要好。

沒錯,她是在逃命。為了活下去,拚命逃跑。

正因如此,他們肯定也知道這點。

「──咿!?」

她憑藉著水流聲,撥開草木前進,再度來到河邊後,忍不住發出了壓低的慘叫。

她面臨的是非常異樣的擺設。

百舌鳥(注2:即紅頭伯勞,多單獨停棲於突出之枝頭、木樁上,有將剩餘食物串掛於枝上之習性。)的存糧,又或者是被小孩子惡作劇的青蛙、絲線打結的傀儡。

那是人。

是被處以木樁串刺之刑的屍體。木樁從屁股打進,從嘴巴穿出。

屍體一具又一具,就像一幕黑色皮影戲,以滑稽的模樣相連。

「這、啊……嗚惡、嘔嘔……!」

這幅光景沒有真實感。但她的胃反射性地痙攣,讓裡頭裝的東西逆流。

苦味在口中蔓延開來。這時她想到,最後吃的東西是烤魚。用竹籤串刺、火烤。

「嗚、惡……」

她忍不住蹲下,等到她發現這是一大失策,已經遲了。

周圍早已瀰漫著他們的聲息。

並非他們主動隱去,這些傢伙不可能做得到這種高明的事。

就只是她並未察覺罷了──

「咿……不、要……啊、啊啊……!?」

等她急忙想走,已經有無數小小的影子朝她撲了上去。

她被撲倒、按住,濺起的泥水潑進嘴裡。

──會溺死……!?

她以反射性的動作拚命擺動四肢,手臂亂揮,雙腳亂踢。

當然了,雙拳難敵四手,這種抵抗非常無力,結果顯而易見。

「咿!?」

腳在喝罵聲中被抓住,兩腿被人用力扳開的感覺,讓她發出抽搐的叫聲。

接著敵人彷佛更抓准機會,將一根削尖的木棍湊到她眼前,連她自己都知道臉上的血色急速消退。

「不、不……不要、不要不要、不要!那樣的、那種、死法、不咿……!?」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她不明白。

要嘲笑是因為她們太糊塗,想必很簡單。

而說成只是運氣不好,難道又能夠安慰到任何人嗎?

不論如何,她不會知道眼前這個物體就是自己的姊姊。

她想都沒想過,這些屍體就是她的同伴。

她明白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接下來,將會如何被殺害。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