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東方吹來的微風會讓人心曠神怡的季節。
寒冷已經被趕走,只留下些許殘渣,陽光柔和而溫暖。
從邊境鎮那雛菊盛開的山丘上,已經走了半天以上而來到的這片曠野,也不例外。
沒錯,一片曠野。
只見雜草叢生,林木繁茂,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這裡有大道通過,考慮到村莊與村莊、鎮與鎮的距離,開個旅館鎮也不為過。
這片曠野上,有一個東西,不,是有一個人在動。
是一名奇妙的冒險者。
這人身穿廉價的鐵盔、臟污的皮甲,腰間掛著一把不長不短的劍,手上綁著一面小圓盾。
即使是初出茅廬的冒險者,裝備多半也比他像樣些。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默默走在大道上,來到曠野上之後,大剌剌地踐踏草木行進。
彷彿有什麼路標可看似的,他的腳步毫不遲疑,十分果決。
他時而往右,時而往左,撥開草叢行走……大概花不到五分鐘吧。
他停下了腳步。
那兒仍然什麼都沒有。
只是,沒錯,草叢裡,踏出的鞋子底下,發出物體碎裂的聲響。
蹲下去摘起一看,是一塊燒焦得很徹底的焦炭。
這塊焦炭甚至抵受不住兩根手指夾住的力道,化為一片黑色臟污。
那是某種東西燃燒而成的灰燼。就不知道原本是木頭,還是人骨……
── 荒唐。
他忿忿地搖了搖頭。
已經十年了。
燒焦的人骨,暴露在野外的風雨中,不可能還保有原形。
即使真的留了下來……又會是誰的呢?
「……」
風蕭蕭吹過。
季節遞嬗。一陣溫暖柔和的風,告知春季的來臨。
吹得草輕柔搖擺,在曠野上盪出漣漪。
聽得見些許水聲。
轉頭一看,看見循著記憶找到的地方,有著水池。
不經意地朝天空一看,清澈得令人厭煩的藍,一望無際。
少許白白的雲暈開了似的,十分稀薄。
「……那又怎麼樣。」
他粗暴地扔開手上沾到的炭,砸在地上。
他知道,這不是姐姐的骨頭。
他知道姐姐怎麼了。
他知道姐姐的血與肉化作了什麼。
也知道這裡預計興建冒險者的訓練場。
「……回去吧。」
知道他曾是這個村村民的人,除他之外只有三個。
牧場的那兩個人作何感想,哥布林殺手並不想去問。
「嘻嘻嘻嘻……!」
女神官開開心心,臉頰鬆弛。
雖說不分春夏秋冬,冒險者公會始終熱鬧,但到了春天,仍是格外熱鬧。
冬眠完的怪物也開始出現而威脅到各個村莊,也有冒險者在冬天用完了積蓄。
而且既然天氣溫暖了,也就有許多年輕人立志要大撈一筆而前來叩門。
「好的~下一位,十五號來賓,請到三號櫃檯~!」
「喂~委託來啦,委託!聽說下水道跑出了吃水肥的怪物啦!有沒有誰有空的!」
「武器護具準備好了嗎?藥水有吧。法術背好了嗎?六尺棍……好,我們上!」
「不好意思啊。老朽的村子裡,跑出了熊。是啊,是灰熊。」
職員們跑來跑去,冒險者們大聲嚷嚷,委託人的說明滿天亂飛。
雖然不能說全都像慶典一樣歡樂,但若說不是充滿活力,那就是撒漫天大謊了。
處在這樣的喧囂中,女神官笑咪咪,滿心雀躍,止不住臉上那花朵綻放般的笑意。
她坐在等候室里每次都坐的長椅上,手握錫杖,更不想遮掩鬆弛的臉頰。
妖精弓手本來拄著臉,看著人潮,還是忍不住把視線挪到她身上。
「你心情可真好……」
「因為我也過了一年,已經是第二年了嘛。讓人叫一聲學姐也不過分了喔?」
「啊啊,原來已經過這麼久啦?」
「是的!而且,我想可能也差不多可以從第九階升上第八階了。」
她說得滿臉得意,挺起平坦的胸膛,但畢竟還是團隊中最年少的。
妖精弓手也並非不懂這種夭妹般的心情,所以開心地甩動長耳朵。
── 這種時候,我應該可以擺一下姐姐架子吧?
「不過你可別太得意忘形喔?要知道後衛是全隊的核心。」
「好的~我明白。」
妖精攻守優雅地搖動挺直的食指,女神官乖乖點頭答應。
妖精弓手輕輕幫她梳了梳一頭金髮。女神官嘻嘻笑了幾聲,眯起眼睛。
她真的是個很可愛的小妹。只是一旦說出這種話,大概又會被礦人道士挖苦。
「不過,還真的很熱鬧啊。」
所以妖精弓手也有意識地,將視線移到聚集在公會大廳的冒險者們身上。
說得精確點,該說是冒險者志願者?不……
「志願」不好。
妖精弓手在內心訂正為「冒險者希望者」。希望。嗯,這個字眼好。
這些冒險者希望者朝著櫃檯大排長龍。
有戰士、有魔法師、有僧侶,有斥候,各種種族、性別與年齡都有。
共通的就是他們那滿懷夢想而燃燒的眼神,以及身上所穿的裝備。
從毫髮無傷到即使價格標籤都還貼著也不奇怪的新品,到除銹過的二手裝備都有。
從品質看得出多半是新手,但每一件裝備都打磨得閃閃發光。
「唔。」妖精弓手搖搖長耳朵說道。「是不是該叫歐爾克博格跟他們看齊?」
「哥布林殺手先生,討厭亮亮的東西。」
所以大概很難吧?
女神官說著,忽然臉一紅,尷尬地扭捏起來。
「怎麼啦?」即使妖精弓手問起,她也只說聲「沒有」,撇開視線不回答。
妖精弓手頭上轉起好幾個問號,歪了歪頭,但立刻猜到是怎麼回事。
這也難怪。
她們已經是冒險者當中的先進。而且是兩名貌美少女,其中一名更是上森人。
這些冒險者希望者,在等候時間中,視線不時瞥向她們。
「哇……好標緻的兩個大姐姐啊……」
「是不是等當上冒險者,就可以和那樣的女孩混熟啊?」
「森人啊,好好喔……」
妖精弓手小小哼了一聲。他們以為講悄悄話瞞得過森人嗎?
只是她認為比起因為是上森人而受矚目,更希望眾人看重她的銀等級……
「去年,我也在那邊排隊呢……」
相較於妖精弓手挺起平坦的胸膛,強調掛在脖子下的識別牌,女神官則握緊了胸前的手。
她的胸前,有著一塊識別牌在搖動,證明她已經從白瓷升上黑曜,也就是從第十階升上第九階。
「當時,沒有這麼多人。」
雖然當時的她,也是像那樣聽著周遭的談話而吃驚。
訓練場的開設,已經計畫良久。
過程中接連發生哥布林王展開的襲擊等諸多動亂,計畫遲遲未能推進,就這麼拖過了一年。
而這個計畫現在突然有所進展的理由,她們兩人都知道。
「信,你已經看過了嗎?」
「看了看了。當然看了!」
妖精弓手為了回答女神官,迅速從口袋中拿出折起的信。
想必是多次翻開來看完又折起來吧,只見信紙上的摺痕非常清楚。
「你都隨身帶著?」
「畢竟是朋友寄來的信嘛。你不帶著嗎?」
「我放在房間,交給地母神看管。」
因為是朋友嘛。女神官緬靦地笑逐顏開。
朋友 ── 千金劍士。幾個月前,和她們一起在北方的小鬼堡壘中並肩作戰的冒險者少女。
她失去同伴,自身也遭到凌辱,但仍拚命咬緊牙關堅持。
相信她在鑽過重重死線的過程中,心境也有了變化。
千金劍士說,她要回到當初有如離家出走般離開的故鄉。
而她們後來就一直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