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2章『一個男孩的故事』

「你喔,要睡到幾時啊!起床!」

姊姊的聲音宏亮地穿透早晨的空氣,撼動少年的耳膜。

他正說著嗯該怎麼辦好呢之類莫名其妙的話,下一秒就有一陣白光刺在眼瞼上。

朝陽——是早上。早晨來臨了。

「早上!?」

少年從草根鋪成的床鋪上跳了出來,大大伸了個懶腰。

深深吸進的一大口空氣,冰冷卻又令人舒暢,還飄來一種很香的氣味。

——是麵包吧!

是早餐。

「再不趕快起床,我可要收掉早餐啰!」

「知道啦!」

少年用吼的回答姊姊,迅速脫掉睡衣,換上該穿的衣服。

一到早上,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而且肚子也餓了。

——為什麼一閉上眼睛,轉眼就變成白天,肚子卻會餓得這麼扁呢?

憑姊姊的學識,會不會知道呢?他很想問問看,但現在更重要的是早餐。

「早啊,姊姊!」

「應該要好好說聲姊姊早安才對吧?」

衝到廚房兼餐廳兼起居室——這房子很小——姊姊已經氣呼呼的了。

「真受不了。你就是這樣,才會弄得還得讓那孩子來看顧你。」

「唔……這不關她的事吧。」

聽姊姊提起住在隔壁的兒時玩伴,讓少年也氣呼呼地噘起了嘴。

就因為年紀輕輕卻什麼都難不倒她,才害自己老是被當弟弟看待,處處受人照顧。

這莫名讓他覺得不滿,但即使說出來,姊姊也只笑咪咪地聽著。

受不了,既然是姊姊,實在希望她能體會一下弟弟的心情。

「別說那麼多了,趕快吃一吃。」

「……好。」

姊姊無情地撇開他的反駁,還拿湯勺指揮他上餐桌。

擺放在餐桌的盤子上,有著熱騰騰的麵包,以及冒著熱氣的牛奶湯。

遇到雞下蛋的日子,還會放上炒蛋之類的菜色,但這種事不是天天有。

只有殺了雞後姊姊才肯做的燉濃湯,是他最喜歡的菜色。

美味的香氣對肚子不好。

少年心想沒理由把飯菜放到涼掉,於是拿起湯匙準備直接開動。

「啊,也別忘了祈禱喔!」

下一秒,本來背對他、顧著鍋子的姊姊就像看穿這舉動似的,丟來了這麼一句話。

少年心不甘情不願地把湯匙放回桌上,雙手交握。

「尋求比河多、比海大之人呀,感謝您賜予獲取糧食的智慧。」

「很好,合格!」

在開拓村這樣的地方,一般都是信仰地母神,但自己家不一樣。這對少年而言是令他自豪的。

姊姊在知識之神的寺院里學會讀寫與算術,現在已經漸漸轉為教導他人的立場。

也多虧如此,他才能在雙親死去後生活下去,所以得感謝知識之神才行。

——可是。

少年一邊喝著湯,撕下麵包用湯泡漲了吃,一邊想著。

——我想當的,是冒險者啊……

雖然對姊姊實在說不出口。

§

「不要去東邊的森林喔!」

「我知道!」

「中午前要回來,去寺院喔!」

「就說知道了嘛!」

少年從嘮叨的姊姊丟來的叮嚀下跑開,跑在打從出生開始就很熟悉的一條路上。

——啊,說從出生開始就熟是不是太誇張了?

前陣子生日時,姊姊送他的木劍,在背上搖動碰撞。

最近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揮舞這把木劍,扮演冒險者。

當然了,對當事人而言,無疑是把過程看作不折不扣的冒險。

——今天團隊(Party)里缺了一個人啊。

隔壁家的女孩,今天出門到鎮上去了。實在是太詐了。

「連我都還沒見識過說。」

他拔出背上的劍,無謂地揮著,劈得樹叢枝葉飛散。

「喔喔,小夥子!你在有人的地方這樣揮來揮去,很危險喏!」

結果斜對面的農家大叔,理所當然地出聲指責。

或許是正要來幫田地澆水吧。只見他喀啦一聲,挺直了彎著的腰。

「……知道了——」

自己的名聲就是姊姊的名聲。少年倒也以自己的方式認真意識到這一點,把劍收回背上。

「對不起。」

「喔喔,要小心啊。」

農夫用力捶了捶腰,一臉笑咪咪的,像要歇一會兒似的從田裡走了出來。

他一路走到少年身旁,呼出長長一口氣,同時拿起塞在腰帶上的手巾來擦臉。

他的臉上滿是土壤、塵埃、泥巴與汗水,手巾轉眼間就臟成咖啡色。

「平常跟你一塊的那女孩怎麼啦?」

「她今天去鎮上了。」

少年噘起嘴這麼一說,農夫就連連點頭說:「是么是么。」

「那孩子長得標緻,父母會在鎮上買件漂亮衣服給她唄,小夥子你應該也很想看看?」

「我覺得她不適合打扮。」

少年噘起嘴,農夫用沾滿了泥巴的粗獷手掌,在他頭上搔了一陣。

農夫見他任由自己亂搔,又哈哈大笑。

「哎,這種話還是實際看過再說比較好唄。剛剛的咱會保密。」

「嗯……」

「喔喔,小夥子,你下午不是要去寺院?」

「嗯。因為姊姊要我念書。」

「那是好事情。」

農夫連連點頭稱是,然後皺起眉頭,用拳頭捶了捶腰間。

「其實啊,咱又〜傷了腰,麻煩幫忙跟僧人們說咱想討個葯。」

「知道了。腰痛的葯對吧?」

少年點點頭,農夫就把一張滿是皺紋的臉笑得皺巴巴的,對他說了聲:「乖」。

「啊,對了,小夥子。你姊姊應該有吩咐你,不可以去東邊的森林唄?」

「有是有。」少年說著歪了歪頭。提到這個他才想到:「為什麼不行?」

「怎麼?原來你姊姊沒告訴你?」

「嗯。沒有。」

「東邊的森林啊——」

農夫擺出一副事態嚴重的模樣雙手抱胸,深深呼出一口氣。

「出了哥布林。」

§

「冒險者啊……真的會幫我們解決么?」

從開拓村郊外起頭的一條小徑,延伸到一座繁茂而昏暗的森林。

站在入口的是開拓村的年輕一輩——說年輕也已經過了三十歲——之一,他戰戰兢兢地開口。

雖說手上拿著磨掉鐵鏽的舊長槍,但姿勢畏畏縮縮,顯得很靠不住。

畢竟他扛著長槍去參加戰事,已經是足足十年前的事情了。

而且還是擔任預備隊,還在待命時戰事就已經打完,讓他什麼都搞不清楚。

就算聽說有哥布林出沒、以他是村裡少數有參戰經驗的人為由把他拱出來,他也沒辦法處理。

「就算公會肯保證,如果來的是些強盜似的傢伙,咱可不要。」

「咱倒覺得法術師比較可怕……」

這個竊竊私語的,同樣是村裡的年輕輩,是個二十歲左右,神色怯懦的男子。

他彷佛抓不太住劈柴用的手斧,頻頻重新握好。

「聽說就算是女人也不能大意,還說靈魂什麼的都會被抽乾。」

「咱也聽說過啊。」

退伍士兵壓低聲音附和。

「山另一頭的村子裡,不是有個年輕人么?記得是做生絲的。」

「喔,有有有。」

「還說什麼『我不要啃硬麵包長命百歲,而是要當上冒險者,活得短但豪邁。』」

「他離開村子了?」

「對啊。可是啊,其實他是迷上了來到村裡的法術師,一個女森人(Elf)。」

「哎呀……」

「反過來的也有唄。小姑娘被來到村子的冒險者拐去當老婆,聽說這是很常有的事……」

「少說蠢話了。老爺爺不是說過?」

這批年輕人的頭目——極有可能會成為下一任村長,年紀二十歲左右的男子——以嚴峻的表情這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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