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棘手,就是指那件事啊。」
這天重新啟動的探索,就從礦人道士的這句話開始。
地下墳墓——的最深處。
那兒是一處禮拜堂般的場所。
小而工整的室內,有著成排用石頭砌成的長椅,最裡頭則設有祭壇。
牆上高處埋著一面穿衣鏡似的大鏡子,鏡面會如水面般搖曳。
一言以蔽之就是大。
這面鏡子大得說是戰爭用的塔盾也不稀奇。
既然如此,此處就是祭祀這面鏡子的那麼應該稱之為神殿,又或者是聖域啰?
他們走下從石櫃裡頭延伸下去的樓梯,從樓梯末端又轉為爬升,來到盡頭的盡頭。
而問題——棘手的原因,就坐鎮在那兒。
「那、是,什麼……」
女神官悄悄從通道後窺探,發出僵硬的聲音。
妖精弓手垂下長耳朵表示肯定。
「不知道……可是我想,應該是眼球吧。」
飛天眼球。這可能就是她的第一印象。
一顆直徑幾乎和人身高同等的巨大眼球。
這個微微飄浮於半空的眼球,就坐鎮在室內正中央,等著冒險者們。
怪物那有著幾何形狀的瞳孔布滿血絲,四處張望,瞪視周遭。
而且還從眼瞼——也不知道這麼形容是否合適——伸出許多根觸手,不停蠢動。
所有觸手的前端,也都長著眼睛。
形狀與本體相仿的這一顆顆難以名狀的眼睛,全都精光暴現。
搭配上貓科猛獸般長滿獠牙的嘴,怎麼想都不覺得會是什麼友善的生物。
他們從通道窺視的模樣,應該已經被怪物看在眼裡,但怪物沒有反應。
應該不會是沒發現,而是沒把他們當成威脅來認知。
無庸置疑的就是只不應存在於這世上,在聖域撒野、褻瀆常理的怪物。
「一看就覺得……是混沌的眷屬啊。」
蜥蜴僧侶不悅地眯起眼睛。
「至少,應該不會是秩序之神所創造出來的東西。」
「只要打倒,應該會是一筆功勛,但……實在不知道那是什麼玩意啊。」
「不可以叫出名稱……應該就是那一類的怪物吧。」
礦人道士聳聳肩膀發牢騷,女神官擔心受怕地眼睛直發顫。
冒險過程中,再也沒有什麼行為,比挑戰未知的怪物更危險。
既然前鋒與後衛都缺陣,那就更是如此。
昨日,在遺迹中進行探索與偵察的三人,就直接面臨到這異樣的怪物。
能夠果斷決定避免交戰而撤退,是能征慣戰的蜥蜴人指揮得宜。
這已經不屬於剿滅哥布林的範圍了吧?
又或者,是否該先去請示委託人劍之聖女?
「我才不管。」
然而,哥布林殺手毫不猶豫地撂下狠話。
「這是剿滅哥布林。」
被他這麼一說,那就沒辦法了。他們這支隊伍,本來就絲毫不打算在這個關頭退出。
不敢挑戰未知的危險,算什麼冒險者——只是要儘可能安全地挑戰。
於是哥布林殺手來到祭祀堂,實際面對巨大的眼球怪物後,說道:
「名稱不重要,叫個大眼球什麼的都行。」
「你這小子的作風還真的是一點都不會動搖啊……」
「既然是巨大的眼球怪物(Big Eye Monster),乾脆就叫大眼球(BEM)?」
礦人道士傻眼似的笑了笑,蜥蜴僧侶則愉悅地轉動眼珠。
「不錯啊,我贊成。」
妖精弓手點點頭,同時搖動一雙長耳朵,她將樹芽箭搭上大弓,慢慢拉緊弓弦。
「所以,要拿這個大眼球怎麼辦?」
「呃,不管怎麼說『聖壁』當然都要架,對吧?」
女神官一邊把錫杖擁進懷裡雙手握住,一邊問。
沒有一個人反對她的提議。
「既然如此,那就照往常,由貧僧上前排吧。畢竟屏障愈多愈好。」
「我也——和平常一樣,射箭就可以了,對吧?」
「我該怎麼做呢……」
礦人道士捻著鬍鬚,瞪向天花板。
古老的石造天花板上,曾幾何時已經爬滿了樹藤。
相信這些樹藤另一頭大多都穿過了水之都的地基,一路通往外界。
是生長在曠野上的草木,歷經漫長的歲月,將末端延伸到了這地下吧。
再過不了幾百年,這個遺迹想必也將受到樹木支配。
沒有任何事物能夠勝過時光。就是這麼回事。
「……怎麼看都覺得,它會用眼球瞪,然後變出些花樣來。」
「礦人,你這是在說笑嗎?」
「少啰嗦,長耳丫頭,我正經得很。」
聽妖精弓手取笑,礦人道士厭煩地揮揮手。
龍噴火,鳥身女妖(Harpy)歌唱,蛇有毒……照這樣說來,眼球怪物就是用瞪的。
那隱沒在大量蠢動觸手當中的凶煞眼球,絕不容輕忽。
「……應該要遮住它的視線。」
哥布林殺手小聲說了。
「不擇手段,辦得到嗎。」
「是不至於辦不到啦。」
礦人道士點點頭,翻找裝滿觸媒的袋子,接著用手掌摸了摸腳下的地板。
「況且土精靈(Gnome)我很拿手。不然造個『靈壁(Spirit Wall)』如何?」
「就用這招。」
礦人道士點頭答應,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哥布林殺手也一副已經討論完畢的模樣,逐一檢查自己的武具。
儘管修繕過的部分是全新的,但用久了的皮甲非常服貼,狀況良好。
小圓盾牢牢固定在左手上,新買的劍也很適合在密閉空間揮動。
雜物袋裡的裝備也很充足,再來就是那頂一如往常、臟污的鐵盔。
若是看在尋常的一介冒險者眼裡,會覺得他的裝備未免太寒酸。
就連初出茅廬的菜鳥,應該也穿得比他象樣點。
然而,換作是知道他是誰的人,就絕對不會小看他。
哥布林殺手已經徹頭徹尾完全武裝。
「你真應該花點心思打扮一下。」
看到他這身行頭,妖精弓手嘻嘻笑了幾聲。
女神官也若有所思地說:「就是說啊」忽然間一拍手。
「對了,哥布林殺手先生,要不要在頭盔上插根羽毛之類的試試看?」
「沒興趣。」
他冷淡地拒絕兩個女生的提議,站了起來。
看到他腰間掛著提燈,妖精弓手眨了眨眼。
「奇怪了,歐爾克博格,我現在才想到,你今天不用火把嗎?」
「我有東西想試,火會礙事。」說著他把燈窗關小。「我們上。」
他一打信號,冒險者們便一起衝進室內,以熟練的動作組成隊形。
哥布林殺手與蜥蜴僧侶擔任屏障,擋在前面,妖精弓手則衝進去扮演游擊兵。
後方則有礦人道士與女神官,為了施展法術而集中意識,獻上祈禱。
大眼球起初只把眼睛轉過來,看著這群不禮貌的入侵者。
最先察覺這完完全全就是攻擊動作的,是女神官。
她雙手求助似的握住錫杖,對慈悲為懷的地母神獻上祈禱——……
「慈悲為懷的地母神呀,請以您的大地之力,保護……!啊!?」
「BEBEBEBEBEBEHOOOO!」
接著她驚愕地瞪大眼睛,整個人就像受到一股隱形力道衝擊,整個人飛了起來。
妖精弓手發現她在空中全身痙攣似的一癱後摔落地面,發出了驚呼。
「你還好嗎!?」
她一邊為了確保射線而飛奔,一邊大聲呼喊。女神官聽見叫喚,一口氣喘不過來地起身。
「還、還好……!」
女神官縮在地上不動,臉色蒼白地點點頭。
她接往天上諸神的精神絲線,被強烈的視線粗暴地切斷了。
這種像是靈魂直接挨了一記重擊的痛苦,狠狠折磨了她的精神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