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刺耳的尖叫聲,回蕩在古代的人們所建造出來的石造水道之中。
哥布林額頭上沒入一把柴刀,往後軟倒。
哥布林殺手毫不猶豫,將這具遺骸踢進一旁流動的污水。
小鬼噗通一聲,一瞬間從冒泡的污水間浮起,隨後又沉了下去。
「看樣子是解決了啊。」
拿著牙刀去把一隻只哥布林確實殺死的蜥蜴僧侶,揮去了刀刃上的血。
被丟在地上的火把火焰在搖曳。這一帶呈現出一片死屍累累的樣貌。
火光照出了幾具哥布林的屍骨,以及快要腐爛的冒險者屍骨。
而存在無數分歧的水道前方,有著來路不明的影子在蠢動。
「不對,還沒有。」
妖精弓手不會漏看這些影子。她短短地說了這麼一句,就將樹枝做的箭搭上大弓。
她的長耳朵小幅度上下擺動,將蜘蛛絲製成的弓弦拉緊,放開。
伴隨一聲上等琴弦似的弦鳴,箭拋下了破風聲,在空中飛馳而去。
這枝箭畫出一道生物飛行般的弧線,消失在轉角另一頭,過了一會兒後——
嘎的一聲尖叫傳來,接著微微有東西掉進去的水聲。
「這樣,就結束了!」
「呼……辛苦了。」
妖精弓手歡呼道,雙手握緊錫杖的女神官鬆了一口氣,對她這麼說。
她也一直在集中精神,以便隨時都能祈求神跡。
能夠順利省下奇蹟,真是太好了。
「……不過,城市底下竟然有這麼多的哥布林……」
「意料中的事。」
哥布林殺手隨意拉起冒險者的屍骨,一些腐敗的肉片崩落。
屍體被老鼠啃過,又嚴重腐敗,已經損傷到連性別都看不出來,但他全不放在心上。
這具屍骨穿著有一層紅鐵鏽的煉甲、破掉的頭盔,十之八九是名戰士。雜物袋已經被搜括一空。
哥布林殺手檢查他身上並未被小鬼帶走的裝備,連劍帶鞘佔為己有。
一拔劍出鞘,發現劍身似乎還維持上了油的狀態,露出未生鏽的劍刃。
「似乎是受到了奇襲。」
推測多半是頭上挨了一記悶棍,還來不及拿出武器就被殺了。
劍重得不適合小鬼使用,也比哥布林殺手愛用的長度要長,但貨色並不差。
「好。」哥布林殺手將劍收入劍鞘,點了點頭。女神官嘆了一口氣。
「……這一點都不好吧,真是的。已經可以了嗎?」
「對。」
哥布林殺手重重放下了冒險者的屍骨。
表情黯淡的女神官,在屍骨旁跪下,對於一身白色法衣被污水弄髒,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慈悲為懷的地母神啊,請以您的御手,引導離開大地之人的靈魂……」
她雙手握住錫杖,閉上眼睛,以像是用嘴角哼歌似的方式輕聲述說、祈禱、詠唱、念誦。
祈求冒險者與哥布林那些已經失去的靈魂,能夠得到坐鎮在上天的諸神救贖……
「如果可以,是希望能在地上讓他們歸於塵土……」
蜥蜴僧侶依樣畫葫蘆,以奇妙的手勢合掌,祈求這些靈魂能夠投胎轉世。
「至少能為老鼠或蟲子所食,運行不息,尚可說是幸福。」
地母神與駭人的龍。兩人信奉的神不一樣,因此教義也不相同。
但都同樣祈求死者的靈魂能夠安息。
雖然不知道這些祈禱會傳到哪裡,但確實有著救贖。
女神官與蜥蜴僧侶以認同的表情,對看了一眼。
「嘿咻……」
兩人祈禱之際,一旁的妖精弓手正從哥布林的屍體中拔出箭。
她檢查樹芽箭頭,確定沒有缺損後,收回箭筒之中。
「話先說在前面,我這可不是在學歐爾克博格。」
她忽然朝向那名身穿鎧甲、讓人連在想什麼都搞不懂的冒險者瞪了一眼。
長耳朵忽然一震,像是在體現她的感情。
「這會是一場長期抗戰,不是嗎?我和歐爾克博格不一樣,可不想用小鬼的箭。」
那種箭有夠粗糙——妖精弓手這麼一說,哥布林殺手就轉過來朝她瞥了一眼。
「是嗎?」
「是啊。」
「是嗎。」
「真受不了。」礦人捻著鬍鬚發牢騷。
先前他也一直把單手伸進裝滿了觸媒的袋子,準備詠唱法術……
他的視線指向連火把的火光都照不到的前方,望向深邃的黑暗。
礦人生活在地下,因此眼睛即使在黑暗中仍能視物。
「……照這樣看來,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只啊。」
但即使靠著這種視力,仍無法找出哥布林的身影。
他們開始探索地下水道,已經過了三天。光是今天,就已經第五次受到襲擊。
§
——水之都的地下,已經徹底淪為哥布林的巢穴。
當冒險者們下到水道之中,很快就會受到小鬼們的襲擊。
這些錯綜複雜的水道……不,應該說是迷宮,站在哥布林那一邊。
隔著不規律的間隔,反覆一場又一場的戰鬥。
不容稍有鬆懈,沒完沒了的探索行動。
「我是聽說過對迷宮都市的冒險者而言,這才稱得上日常吶。」
一行人承受著這種消耗,甚至讓頑強的蜥蜴僧侶都忍不住發起牢騷。如果單純只是戰鬥,又或者只是潛入洞窟,並不會這麼嚴重。
持續保持警戒,超乎想像地磨耗神經。
「……」
女神官的表情中,也帶著濃厚的緊張神色,腳步也有些虛浮。
「放心吧。」
哥布林殺手始終在毫無遺漏地檢查四周,這時小聲說了一句話。他從背包里拿出新的火把,一邊點火,一邊敲打周圍牆壁。
「這裡是石牆。不會受到破牆而出的襲擊。」
「……請別讓我想起不好的回憶。」
女神官打了個冷顫,噘起嘴說道。
第一次冒險留下的恐懼,至今仍是一段揮之不去的苦澀記憶。
「……抱歉。」
對於哥布林殺手低沉的嗓音,女神官只回了一聲「不會」。
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他們兩人的這種氣氛——
礦人道士壓低聲音笑了笑。
「既然有這麼多垃圾,應該用不著消除氣味吧。」
「……別讓我想起不舒服的回憶啦。」
妖精弓手一副不敢領教的模樣搖了搖手。
她拉撐獵人裝束的衣襬與袖子,嗅了嗅氣味。
過去在探索地下遺迹時,哥布林殺手就說過必須消除氣味,把小鬼的內臟當頭淋在她身上。
衣服已經洗得乾乾淨淨,身體也清潔過,但她無法就這麼原諒他。
「歐爾克博格,我話先說在前面。下次你再對我搞那招,我可真的會生氣。」
哥布林殺手不說話,微微轉頭。
想必是在確認四周的氣味吧。過了一會兒後,他回答了:
「的確,這次應該不需要。」
「唔……」
妖精弓手筆直豎起一對長耳朵。
半眯起來的射手視線,直直刺在哥布林殺手身上。
「我說啊,剛剛我才想起了一件事。」
「什麼。」
「歐爾克博格,我還沒要你跟我道歉!」
「因為那是非做不可的吧。」
他回答得非常乾脆。妖精弓手「姆」一聲嘟起臉頰,開始鬧彆扭。
但也只有短短一瞬間。
「……嗯?」
她忽然把一對長耳忙碌地上下擺動,仰望上方。
「怎麼啦?長耳朵。」礦人道士問。
「總覺得剛剛,有點怪怪的感覺——……是水聲。上面?」
下一秒,一滴水珠落下,激得水道上的水微微濺起。
污水上掀起了漣漪。一次。兩次。三次。
「唔……」
蜥蜴僧侶狐疑地伸出舌頭,舔了舔鼻頭。
這時水仍不斷一滴一滴地流淌、灑落、濺開。
已經錯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