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二章 太好了!果然是變態!

憑藉著朦朧的感覺,可以知道自己正在做夢。

那是過去發生的事,雖然令人懷念,不過既不特別,也沒有絲毫價值。

地點在一座老舊的公園。

傍晚時分,在令人鬱悶的橘紅色天空中,烏鴉發出笨拙的叫聲飛過。

公園裡幾乎沒什麼人,頂多只會有幾個住在附近的老人帶著狗在公園角落散步而已。還有,偶爾會聽見郵差的車或機車響起同樣令人感到笨拙的引擎聲。

在公園的長椅上坐著兩名女高中生,夕陽照在她們身上,延伸出長長的影子。

其中一名女孩伸著懶腰,那模樣不像正值青春的女高中生該有的行為,反倒像筋疲力盡的上班族。

「呼~啊~」

連呻吟聲都像個大叔。

另一名女高中生──中村惠里覺得不太妥當,臉上露出苦笑。

「鈴,你有點像大叔哦?」

「惠里里,有什麼辦法嘛~」

雙腳擺動,像小孩在鬧脾氣的女孩,就是被視為惠里好友的──谷口鈴。她的註冊商標是兩條辮子。不知是不是錯覺,感覺兩條辮子也跟著雙腳一起擺動。

(啊啊,我記得這是發生在召喚前不久的事……)

現在的惠里彷佛身在夢中,帶著冷淡的感情,如靈魂出竅般以俯瞰的視角看著這樣的光景。

她心裡想著:為什麼會做這種夢?這明明不過是充滿謊言和算計,毫無價值的一段日常生活而已。

「惠里里,今天是星期天。」

「呃……是星期天沒錯。」

「那麼回答我一個問題。」

「鈴,你又在搞怪了。」

「我們是正值青春年華的女高中生!我們的使命就是為了戀愛、友情以及戀愛而全力衝刺!」

「呃,我的意見有點不同呢。而且你說了兩次戀愛哦?」

「然而大好的假日,我們卻在幹什麼!?」

「……在悠閑度日?」

「你這個眼鏡女!竟然悠閑度日!不愧是圖書委員!」

「這跟圖書委員沒有關係啦。」

鈴伸手要摘掉惠里的眼鏡,而過去的惠里露出困惑的笑容,拚命死守眼鏡。嬉鬧的兩人在旁人看來,一定是一對交情好到會令人莞爾一笑的好朋友吧。

這真是平凡無奇的日常生活。明明是假日卻無所事事,只是兩人在一起發獃,悠閑地度過一天。

俯瞰這平靜祥和的光景,現在的惠里只想嘆氣。

谷口鈴──班上的開心果,跟誰都能成為好朋友。

為了達成惠里的目的──得到天之河光輝,她真是很方便的存在。雖然順利與她成為好朋友,但是……

非得跟她度過這樣無意義的時間,實在非常麻煩。

(這個單純的傢伙大概做夢也想不到,身旁內向的好友,內心居然是這樣看待她吧。)

不只是鈴。

如果去向當時的班上同學打聽中村惠里是怎樣的人,十個人應該有十個人都會這樣回答。

──她是個文靜內向,平常總是待在別人身後的女孩子。

──不過關鍵時刻卻能提出尖銳的意見,是個相當有頭腦的人。

──很為人著想,卻又謙虛有禮,不會讓人感覺在賣人情。

──臉上總是掛著微笑,靜靜跟隨在別人之後的個性,正是日本女生的典範。

沒有人察覺這個文靜的圖書委員女生的本性。真正的她性格瘋狂扭曲,能毫不猶豫地傷害別人,是個既殘暴又充滿惡意的人。就連那個觀察力一流的雫,她也以為中村惠里是溫柔善良的少女。

他們是多麼滑稽!多麼愚蠢!讓人想不嘲笑都不行!

「啊~啊,現充都是混蛋!」

「別、別說了,鈴~很丟臉欸!」

看著自己那令人發寒的模樣,惠里搖了搖頭,心裡開始想:「這個夢能不能快點醒啊」。但是鈴的下一句話,卻將她的意識拉了回來。

「吶,惠里里,你知不知道有哪個適合鈴的好對象呢?」

「那種事我怎麼知道嘛。」

「欸~你的興趣不是觀察人嗎?資料竟然這麼少,真是沒用。」

「……我沒有那種興趣啦。」

看到過去的自己一時語塞,眼角還微微抽動的模樣,惠里不由得咂舌。

然後她想起來,谷口鈴有時確實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隨口一句話,有時會點出惠里一直隱藏、矇混,讓別人誤以為是錯覺的本性。

鈴並不是有什麼不滿,也不是在試探惠里。

那真的只是日常生活中不經意的對話,所以才更難應付。

她有時會在惠里精神鬆懈,平凡無奇的日常之中,突如其來地蹦出一句話,觸動惠里的本性。這時候也是如此,惠里『文靜女孩』的偽裝,出現了些微的破綻。

(這麼說來,鈴對別人的情緒意外地敏感呢。她在我身邊的時間最長,多少被她看穿也是理所當然吧。)

對於自己丟臉的失態,惠里這樣安慰自己。

惠里心想,或許對於她算計且理性的本性,鈴也早就發覺了。不過……

惠里的表情再度浮現嘲諷之色。若真是如此,那鈴就更愚蠢了。

(如果真是那樣,那就表示她隱約察覺我的惡意,卻仍是什麼也沒說嗎?)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惠里的內心欣喜若狂。

因為對於達成得到光輝的目的,這個世界實在太有利了。

大概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惠里『文靜女孩』的偽裝與在日本時相比,變得較為粗糙了。特別是在【奧爾庫司大迷宮】,遭遇女魔人襲擊的那個時候。

在她的言行之中,時常不經意透露出只想要自己與光輝得救的心思。至少,她並非連表情都偽裝得完美無缺。

就算別人無法察覺那種細微的差異,最常陪在中村惠里身旁的鈴,仍有可能注意到這些些微的惡意。

然而直到命運的那一日,鈴仍是什麼也沒說。

她只是沒察覺嗎?

又或者是明明察覺,卻說不出口呢?

惠里心想,一定是後者吧。

因為正如鈴瞭解惠里,惠里對於鈴的本性也略知一二。

(因為鈴你是個非常膽小的人嘛。)

明明早就知道,卻裝作不知道;明明已經察覺,卻裝作沒發覺。

不管是對誰、不管是任何時候,臉上都露出開朗的笑容,就只是為了不引起爭端。

這就是惠里所知道的,谷口鈴那不為人知的一面。

惠里哈哈大笑,笑聲中夾雜著輕蔑之情。

就在這時,惠里忽然有種身體向上浮起的感覺。夢中的世界有如崩毀的沙堡,轉眼間就消失不見。看來似乎要從夢中醒來了。

惠里毫不遲疑地閉上眼睛,對於崩解的過往回憶,好像沒有一絲留戀。

彷佛打從心底認定,那些回憶毫無價值。

「嗯~」

惠里伸了個懶腰,坐起身子,目光向四周張望。

這裡是魔王城的屋頂。

時間是白天,燦爛的陽光照耀在身上。就她所記得,太陽的位置與她睡著時幾乎沒變,看來她只睡了短短几十分鐘。

惠里嗤笑一聲,心想這簡直就是白日夢。

而她在這個時間點醒來的理由──一個逐漸接近的巨大氣息捲起狂風,從她的上方降下。

「快要到出發的時間了。」

「哦~你是特地來叫我的嗎?弗利德真是體貼。」

魔國總大將弗利德•巴古亞騎乘著白龍烏拉諾司,從空中俯視惠里。弗利德聽見惠里輕薄的語氣,看見她充滿惡意的笑容,不悅地皺起眉頭。

話雖如此,這種挑逗他人的敏感神經正是惠里的本性,事到如今抱怨也只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深知這個道理的弗利德很快地甩開多餘的情緒,搖了搖頭。

「你得服從我的命令,千萬別擅自行動。要收拾現在的你,還真有點費力。」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弗利德哼了一聲,說了一句「走吧」,操縱烏拉諾司反轉調頭。

而在他的後方,惠里展開灰色的羽翼飛上空中,與羽翼同色的灰色頭髮隨風飄揚。她的發色,宛如使徒的頭髮染上一層薄薄的臟污……

惠里不理會飛在前方的弗利德與烏拉諾司,不自覺地回頭望向剛才午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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