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終章 瘋狂、迷惘與逼近的銀色魔手

「可惡!可惡!搞什麼啊!開什麼玩笑!」

【旅店都市霍爾亞得】郊外的某座公園中種植了一整面樹林,深夜時分,有一名男子正捶打著其中一棵樹,壓低聲音不斷咒罵。他是檜山大介。

檜山的眼神因憎恨、動搖和焦躁動蕩不定。他的雙眼醜陋混濁,說是瘋狂也不為過。

「不出所料,你果然氣瘋了……不過這也無可厚非啦。畢竟你最心愛的香織公主,就在眼前被其他男人搶走,難怪你會生氣,對吧?」

檜山背後傳來一道充滿嘲諷和些微同情的聲音。檜山以彷彿會發出「啪」一聲的氣勢猛然回頭。他發現站在身後的人物是密會對象後,瞬間露出放心的表情,接著緊握拳頭,以野獸嘶吼般的聲音回應。

「閉嘴!可惡!不該……不該是這樣!為什麼那傢伙還活著!你以為我是為了什麼才會做出那種事……」

「你別一個人發神經,好好跟我對話,好嗎?要是被人看見我們密會,要找借口矇混過去可是很麻煩的。」

「……我已經沒有理由服從你了……我的香織已經……」

檜山一邊朝身旁的樹木揮拳,一邊苦澀地說。眼前那名人物宛如剪影,潛伏在月光於林間製造出來的陰影中。

檜山之所以協助這名人物的計畫,是因為聽說這麼做就可以讓香織變成自己的人。既然香織已經不在,他當然沒有理由協助對方。就算對方威脅要將他嘗試殺害始一事公諸於世,但既然被害者本人也可能自己說出去,事到如今當然更沒必要聽從對方指使。

但是,黑暗中的人物咧嘴露出上弦月般的冷笑,再次如惡魔般誘惑檜山。

「被搶走的話,再搶回來就好啦,不是嗎?幸好,我手上也有不錯的誘餌。」

「……誘餌?」

檜山不明所以,面露困惑,那名人物咧嘴笑著,並朝檜山點點頭。

「沒錯,誘餌。她雖然以自己的心情為優先,選擇離開夥伴……但我很懷疑,一旦知道那群朋友和青梅竹馬的困境,她能不能丟下他們不管……?」

「你……」

「要把她叫出來簡直輕而易舉。你不需要悲觀。尤其是這次的事,雖然嚇得我提心弔膽……不過只看結果的話,還算不錯。嗯,也可以說是僥倖啦。等回王都後,就進入最後階段吧?這麼一來……你的願望就會實現了喔?」

「……」

明知是白費工夫,檜山仍狠狠瞪著潛伏在樹影里的共犯。眼前那名人物無動於衷地承受視線,依舊咧嘴冷笑。

檜山並不清楚對方的全盤計畫,但從剛才的那番話中,他發現計畫中確實包含了將會危及班上同學的打算,也發現自己為了私人目的,差點就輕易背叛了同甘共苦的同學,甚至對此絲毫沒有任何罪惡感。檜山察覺自己的冷酷,一股涼意竄過背脊。

(這傢伙還是一樣令人作嘔……但我已經無法回頭。為了搶回我的香織,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沒錯。沒必要迷惘。我這麼做是為了香織。我的選擇是對的!)

檜山並未發現自己的思考已經變得雜亂無章。他一直以共犯的身分遵照對方的指示行動,而他根本對此視若無睹,不斷正當化自己的所作所為,並將責任全歸咎於香織身上。

樹影里的人物早就看穿沉默不語的檜山心中作何想法。因此,他嘴角浮現笑意,等待著早就心知肚明的回答。

「……我知道了。我就照老樣子,繼續協助你。不過……」

「嗯嗯,我知道。我拿我想要的,你拿你想要的。Give and take。真是一句好話,對吧?接下來就是關鍵時刻了。回到王都後,就繼續拜託你啰?」

那名人物毫不在乎表情扭曲的檜山,轉過身去,消失融入在樹林之中。

現場只留下一名墮落的少年。他原本如污泥般混濁黑暗的雙眼,現在變得炯炯有神。

郊外公園正在進行可疑密談的同一時刻,另一個地方也有兩名少年少女佇立在月光之下。

不同於另一邊的密談場所,兩人在一座小拱橋上。拱橋就架設在穿梭城鎮小巷和商店之間的水路上。

由於餐廳和住宿設施不少,迫於需要開鑿了許多水路,緩緩流動的水面上映著下弦月,反射的月光照亮了站在橋上直盯水面的少年俊秀臉龐。

正確來說,他其實不是盯著水面,應該說「垂頭喪氣」比較貼切。而他俊秀的臉龐蒙上一層陰影,跟平常明亮開朗的模樣相去甚遠。

這個人正是「勇者」天之河光輝。他那副模樣,簡直就像公司倒閉還背負巨額債務的小公司前任老闆。

「……你什麼都不說嗎?」

光輝望著水面上的月亮說。說話的對象是十年來的青梅竹馬,也是已經離去的那個女孩的好友·八重樫雫。

雫和光輝不一樣,她背靠在橋的欄杆上,彎身向後仰望浮在空中的月亮。她的註冊標誌長馬尾像是被微風把玩一樣,在欄杆的另一邊隨風搖曳。

聽見視線直盯水面月影的青梅竹馬說出那句話,雫也沒有轉過頭去,凝望月亮靜靜回答。

「你希望我說什麼嗎?」

「……」

光輝什麼也沒回答,不,是回答不出來。即使望著映照在水面上的月亮,但他腦海里都是香織向他表明心意時的光景。看見香織將不安和歡喜藏在心底,如祈禱般向他說出了真正的心意,再配上那個表情——即使是遲鈍到有病程度的光輝,也確信她說的話是真的。

光輝和香織的交情已經十年,但他從未看過香織露出那麼惹人憐愛又直搗人心的表情,看著看著甚至感到惆悵心疼。所謂的晴天霹靂,大概就是如此吧。

每當想起她的表情,便有一股無法言喻的感情湧上心頭,一種沉重灰暗、稠得化不開的感情。

一直以來都無條件、毫無根據,並理所當然地相信的事情。他一直以為青梅竹馬香織會永遠待在自己身邊,以前是如此,未來也不會改變。他甚至認為香織是自己的所有物。說穿了,正是嫉妒。

這嫉妒究竟來自於戀慕之情,還是來自獨佔欲?光輝自己也不太清楚。總而言之,香織還是被搶走了。這樣的想法,正在他胸中捲起一道猛烈的漩渦。

但是,香織確實是基於自主意志決定跟「搶走她」的元兇始(雖然本人堅決否認)一起離開的;再者,因為想否定這場不可理喻的現實,而決定跟始決鬥,沒想到三兩下就被解決了。自己的可悲、對始的憤怒、對香織的懷疑等等,各種複雜的念頭混合在一起,讓光輝腦海里就像打翻的垃圾桶一樣混亂不堪。

因此,他才會希望不知不覺間佇立在他身邊、卻什麼也沒說的另一個青梅竹馬能關心他幾句……但她的回答冷淡至極。因為無話可說,光輝只好沉默。

雫朝身旁默默不語的光輝一瞥,緊蹙眉頭,表現出一副沒轍的樣子,開口說道:

「你現在的想法是錯的喔!」

「……錯的?」

聽見雫突如其來的話語,光輝只能像鸚鵡般重複。雫將視線從月亮轉向光輝,繼續說:

「沒錯。香織打從一開始就不是你的東西喔?」

「你什麼意思……不然,她是南雲的東西嗎?」

因為雫一語中的,痛苦不堪的光輝眼神開始游移,忍不住以幾近惡劣的態度反駁。對此,雫則朝他額頭用力一彈作為回應。光輝喊了聲「好痛!?」按住額頭,雫對他不屑一顧,並以冰冷的聲音斥責:

「笨蛋。香織當然屬於她自己呀!她想選擇什麼、想去哪裡,都是她自己決定的。當然,她想成為誰的人……也是她自己決定的。」

「……什麼時候開始的?你早就知道了吧?」

雫沒有過問光輝到底想詢問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香織是在中學的時候碰見南雲的。不過,他已經忘了這回事……應該說,他好像連他們見過彼此的事情都不知道。」

「……那是什麼意思?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有機會再自己問香織吧!這種事我可不能隨便亂說。」

「那麼,香織好幾次在教室里跟南雲攀談……也是……因為喜歡他啰……?」

「對呀,沒錯。」

「……」

雫一派輕鬆地說出他最不想聽的事實,光輝怨恨地望向她。不過雫根本無動於衷。

大概是開始對她的態度感到火大吧,光輝像個胡鬧不聽話的小孩,說出心中的念頭。

「……為什麼是南雲?那小子在日本的時候只是個阿宅,懶散又沒幹勁,運動跟讀書也沒有什麼特別出色的地方不是嗎?……他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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