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暗殺教師與幻月革命 LESSON:VI ~聖母抹大拉的秘密~

那裡是連一抹燈光都照射不到的地底下。

到底經過了多久的時間呢……被扭斷的鋼架和遭到粉碎的木屑、筆直劈開地板和牆壁的斬擊痕迹,述說著那裡曾發生過驚人的戰鬥。

多虧停止了提供太陽之血,工廠暫時停止運轉,作業員一直沒來上班一事,不知是否該說很幸運呢……

在歐哈拉四號街,虹油工廠的地下工廠。

沙塵瀰漫四周。有個人影從裡頭毫無預兆地跳了起來。

「噗呼……!」

是穿著有些臟掉的風衣的狼男,史皮庫斯.羅傑。

他總算恢複了意識。才從爆炸的汽車裡被拋出來,就又遭到鐵管毫不留情的毆打。再加上──慌張地從地面撿起來的愛用相機,零件果然已經凄慘地摔碎成粉末。

他氣得發抖,因憤怒而漲紅了臉,於是鮮血從頭頂的傷口滴落。

風衣殘破不堪,甚至能自覺到手腳的骨頭產生劇痛和異常。

「饒……饒不了他們……那群該死的傢伙……!」

嗚──他一邊發出呻吟,一邊站起來。因為骨折的緣故,他的動作非常緩慢。

他拖著雙腳前往的地方,有著格外慘烈的破壞痕迹。

以巨體為傲的狂人狼倒落在中心處。

「快起來,這個廢物!」

羅傑踹向那宛如岩石般的肩膀──結果反倒是踢人的腳疼痛不堪,他發出哀號。

是被亞美蒂雅與庫法確實殺死的狂人狼族超戰士──巴薩卡。羅傑好幾次踐踏著巴薩卡的後腦杓。

在巴薩卡周圍散亂著疑似被扯下的毛皮──

「只是被殺掉一次而已,算得了什麼!你應該沒那麼柔弱吧,兄弟!」

他用腳跟狠狠地踩扁狼的耳朵。

於是怎麼了呢──

巴薩卡的嘴居然顫抖起來,發出「嗚嗚」的呻吟聲!斷裂的肌肉連接起來,內臟再生,骨頭組合起來恢複原狀,心臟怦通!地蠢動起來。

他的眼眸猛然睜開,散發出光彩。

他用雙手手掌按著地板,彷佛野獸一般跳了起來。讓人連靈魂都顫抖起來的咆哮。他順勢張開大嘴,試圖將史皮庫斯.羅傑整個吞下──

就在這時,差點被吞下的羅傑本人慌張地大聲喊道:

「等等,等等,巴薩卡!是我!你的『大哥』!認得出來吧?」

巴薩卡差點咬碎羅傑的獠牙猛然停住。

所謂的依戀不舍就是這麼回事嗎?巴薩卡儘管口水直流,仍象是被人拖拉一般地往後退。他看似不舍地磨響獠牙。

呼──羅傑擦了擦冷汗。

「你的起床氣還是一樣嚴重啊,我心臟都嚇到縮起來啦。」

──巴薩卡在狂人狼族當中也是獨一無二的特別個體。

追根究柢,所謂的狂人狼就是藍坎斯洛普披上野獸的皮,受到詛咒而變成狼人的模樣。詛咒的真面目是毛皮主人的死靈……肉體被剝皮的怨恨會侵蝕狂人狼的精神,使其瘋狂,有時甚至會讓人襲擊同族。

就連要克服一人份的死靈,也不是普通的困難。

……那麼,假如披上了兩三層毛皮呢?

倘若披上的結果,能夠獲得一般狂人狼的兩三倍以上的力量──

那場駭人實驗唯一的成功例子,就是這個巴薩卡。除了他以外的二十一個實驗體,無論哪個都無法接納第二張毛皮,也就是第二個死靈,精神遭到破壞,被咒殺身亡。

只有巴薩卡不同。

他輕易地重複披上「一百零三張」毛皮,而且仍作為生物持續存在著。太驚人了。結果他獲得的是遠遠超越狂人狼領域的絕對性力量。還有因應接納的靈魂數量,即使死亡也會再爬起來的「死不了的詛咒」。

但是,在超過三十張毛皮前還勉強能保住的自我,如今也完全喪失了。他大概早已經不曉得自己是誰了吧。

無法對話。也不可能溝通。

他只是順應宛如暴風雨般的怨恨情感,揮舞其力量的兵器──

除了唯一一個例外,也就是史皮庫斯.羅傑。

「乖孩子,兄弟。」

羅傑輕薄地笑了笑,踐踏著散落在腳邊的毛皮碎片。

他明明待在巴薩卡的拳頭可及之處,卻依然能表現出從容的態度,是有原因的。巴薩卡披上的一張毛皮里,使用了羅傑所披的毛皮的「弟弟的皮」。他們並非有血緣關係,而是「毛皮(詛咒)的兄弟」。

得知毛皮的主人是兄弟關係這件事不用說,能夠一併入手一事也相當稀有。而且最令人驚訝的是,即使有一百以上的死靈混在一起,巴薩卡仍然能夠認知在羅傑體內的「哥哥的死靈」這點。

因此羅傑才能成為唯一能控制巴薩卡的人物。

……假如他不在現場,會變成怎樣的情況呢?

沒有任何一人能夠給予巴薩卡指示或是阻止他,甚至打倒他,巴薩卡將會虐殺從一到八號街的所有居民,把歐哈拉化為火海吧。羅傑也在內心捏了把冷汗。該說「預言之子」在最後關頭掉以輕心的態度奏效了嗎?

話雖如此,但受到這麼嚴重的損傷,實在令人不快。

羅傑用腳尖踹飛散亂的毛皮碎片。

被殺掉的那一張毛皮份,詛咒與死靈都一起從巴薩卡身上脫落了。

「你至今也曾死過幾次,但沒想到會被區區人類給削掉毛皮吧。」

巴薩卡並不理解羅傑的呼喚,只是從獠牙縫隙間吐出形不成話語的感情。

但他的眼眸因明確的殺意鮮紅地充血著。

羅傑咧嘴一笑,開口說道:

「去要回被殺掉的那條命吧。吶,兄弟?」

† † †

距離歐哈拉十分遙遠的上層世界──

卡帝納爾茲學教區今天也從一早就沉入黑暗之中。也可說是弗蘭德爾象徵的路燈一律熄滅了。只有在重要的轉角亮起零散的光芒,讓路人不至於迷路而已。

居民已經習慣低頭走路,以免被石版路絆倒。

也聽不見年輕人談笑的聲音。

洋溢著活力的學生小鎮,究竟是什麼時候的光景呢──

這都是因為穿著風衣的狼人彷佛把這裡當自家地盤一般在街上闊步,假如發現有不守規矩的人試圖點亮路燈的話,就會用那野獸的嘴巴發出這樣的警告:「只要一起變成人狼的同伴,就再也不需要燈光了」……

人們可受不了被那副獠牙咬住。所有人都已經放棄抵抗。

報紙已經沒有作用,日日夜夜都散播著相同的報導。

「弗蘭德爾將重生成月之都市,我們將成為真正的朋友」。

看到張貼在建築物牆上的那張海報,某個路人蹙起眉頭。

「……還真敢說。明明聖王區現在也奢侈地點亮著燈光。」

被路上的狂人狼狠狠一瞪,那個路人匆匆地離開現場。

狂人狼發現快脫落的海報,用野獸的手掌仔細地將海報攤平貼回。

「唯獨王爵還必須請他當個人類才行啊。」

咯咯──他的喉嚨抖動起來。

「再過不久一切就會被夜晚包圍。」

一個清晰的影子投射在那張海報上。

是狂人狼本身的影子。也就是他逆光──背後被迫沐浴著驚人光芒。自從施行「減光政策」之後,從未目睹過這麼耀眼的光芒。路人開始騷動起來。他們久違地抬起頭。眾人都舉手遮住光芒,抬頭仰望天空。

怎麼回事?狂人狼也轉過頭看。

然後看見「那個」。

同一時刻,在小鎮東南方。在聖弗立戴斯威德女子學院的正門,可以看見穿著紅薔薇制服的少女靜悄悄地上學。甚至聽不到任何一句朋友之間的互相打招呼聲。

女學生都戴著彷佛修女的紅頭巾,低頭前進。

露出人偶一般的面無表情──

「啊啊……各位同學……各位同學……!」

布拉曼傑學院長在正門迎接著學生。但沒有任何人抬起頭,只是淡淡地被吸入隧道之中。學院長一臉悲傷地目送著宛如冥府的送葬行列。

她實在忍受不了,向三年級的兩人組搭話。

「霍伊……霍伊東尼小姐、史皮奈特小姐。早……早安。」

兩名三年級生彷佛斷線一般地停下腳步,緩緩地歪了歪頭。

所有感情都消失無蹤的眼眸從頭巾底下回望著學院長。

「……早安,學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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