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天秤鉛』。」
庫法在那刀身的光輝中找出了些微的混濁。庫法將即使是由他來拿也感到沉重的長劍高舉到視線高度,緩緩地放回桌上。響起叩咚的低沉聲響。
聖弗立戴斯威德所有參加遊行的人,都注目著放在大廳中央的那把輝煌長劍。這時間其他學生早已經就寢,眾人都換上制服。地點是她們包下的宿舍——也就是飯店。
梅莉達位於宛如針扎般的沉默中心。長劍宛如要將罪人逼入絕境的證據物品一般,擺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站在旁邊的庫法就像辯護律師或審問官嗎——
梅莉達儘管覺得自己的聲音很虛偽,也不得不發言。
「天秤鉛……是什麼呢?」
「這是具備『維持瑪那壓力平衡』這種特性的礦物。這把劍會沉重到不自然,是因為刀身含有大量這種鉛……」
為何沒注意到呢——庫法這麼詢問自己。
雖說縱使有注意到,也無能為力——
「小姐在遊行中,一直壓抑著大部分瑪那對吧?按照外祖父大人的吩咐……相對的愛麗絲小姐應該是比平常更高昂地噴發出瑪那,讓觀眾看得熱血沸騰才對。恐怕就是這點——」
庫法在胸前讓左右手的食指交叉。
「當兩位的劍交錯時,便導致了最糟糕的——呃,導致剛才的情況發生。『天秤鉛』試圖維持平衡,而從愛麗絲小姐的劍上削除了大量瑪那……雖然愛麗絲小姐隨後變得相當衰弱,但請放心。在明天的鬥技會前應該會恢複。」
「不用在意我。」
愛麗絲緊緊地依偎在梅莉達身旁。與態度小心翼翼的其他同學形成對比,看起來也有些像是在賭氣。
庫法非常清楚地感受到沉默的痛苦。這時索諾菈站了起來。
「……你在遊行前說要『用不同武器登場』時,我就有不祥的預感了。」
梅莉達也立刻站起身。她的表情已經做好受到責備的覺悟。
「我並不希望這樣。」
「是你拜託外祖父大人準備那把劍的吧?」
「我也是剛剛……才第一次知道的!」
「你看看這個!」
索諾菈將羊皮紙擺在梅莉達的鼻頭前。完全無法有建設性的交談。
羊皮紙上面記載著遊行的七個審查項目,以及對應的分數。參加者名字是「聖弗立戴斯威德女子學院」。綜合得分是……不得不說實在是慘不忍睹吧。
「糟透了。」
索諾菈像是想從記憶中抹消一般,將審查表捏得稀巴爛。
「但確實如此呢,畢竟我們自己破壞了花車,舞蹈也在中途停止了。我該露出怎樣的表情讓媽媽看這個結果呢?我根本是帕巴蓋納家的奇恥大辱!」
「……我——」
「但是梅莉達同學,你倒好了呢?把堂姐妹當成陪襯的配角,想必會一個人獨佔明天的話題吧!你已經跟報社談好了嗎?想好訪問要說的內容了?拜託你別再把聖弗立戴斯威德卷進去了!」
愛麗絲像是忍耐不下去似的從椅子上站起身。她插入雙方之間。
「莉塔說她什麼都不知情,別責怪莉塔。」
「為什麼愛麗絲同學要包庇她呀!被她害得最丟臉的可是你喔!」
這句話決定性地擊垮了梅莉達。她毫無預兆地轉過身,衝出了宿舍。細碎地說著「對不起」的沙啞聲音,只有傳入庫法耳朵。
一臉憂愁地挺身而出的,是米特娜·霍伊東尼學生會長。
「……索諾菈學妹,你說得太過分了。」
「我也大受打擊啊!」
索諾菈眼中含淚地這麼大喊後,坐到椅子上並捂住臉。
非常空虛的氛圍充斥著大廳。女學生沒有人能安慰索諾菈,但這氛圍又不允許她們去追逐梅莉達。既然如此——庫法率先轉身。他甩開米特娜和愛麗絲求助的視線,前往宿舍外面。
被鋼鐵城鎮特有的悶熱空氣給包圍後沒多久,有個聲音呼喚著他。
「庫法老師。」
轉頭一看,只見穿著其他學校制服的女學生靠在玄關門的旁邊。
可以借一步說話嗎?——彷彿在邀請庫法前往夢之國一般,繆爾這麼說了。
† † †
梅莉達並不是為了一個人大哭才衝出宿舍的。
而是為了確認真相!確實就如同索諾菈所說的,有人策划了這個狀況。將用「天秤鉛」打造的長劍交給梅莉達的是誰?他是抱著什麼打算囑咐梅莉達「隱瞞自己是武士位階這件事」呢——
梅莉達懷著悲壯的決心,賓士在鋼鐵城鎮上。
深夜的展示館與開場時截然不同,一片鴉雀無聲。好暗……雖然白天有可靠的家庭教師牽著梅莉達的手,但現在只有梅莉達孤身一人。梅莉達斥責著好像要退縮的雙腳,踏入甜甜圈形狀的展示會場。
雙腳意外地記得目的地。那是梅莉達來到這城鎮之後——不知為何,感覺好像是很久之前發生的事情——首先前往的地方。莫爾德琉武具商工會相關人士用的帳篷。
從彷彿馬戲團一般廣闊巨大的帳篷里漏出輝煌的燈光。
梅莉達緊張地吞了吞口水,慎重地靠近入口。
用垂幕遮住的入口對面,傳來了聲音。
「……這下就準備齊全了。」
梅莉達總覺得在哪聽過那個壯年男性的聲音。她不禁從垂幕的縫隙間悄悄偷窺裡面。
那是個深紫色頭髮蓬鬆凌亂,正抽著香煙的軍人。那身軍服的暗色讓梅莉達回想起來。那不就是以前曾來宅邸拜訪庫法的同僚嗎?
——為何他會在莫爾德琉武具商工會的帳篷里呢?
聲音斷斷續續地從垂幕的縫隙間傳來。
「之後就等明天,把那姑娘……一來,就沒有人會……騎士公爵家的威信。」
「不……不過……真的沒問題嗎?」
聽見老人的聲音,梅莉達猛然一驚。因為她看見像個商人的緊身長外衣下擺,在軍服旁邊搖晃了一下。認出祖父的身影,梅莉達瞬間想要湊上前去。
但祖父接下來的話語讓梅莉達正要踏出的腳步固定在原地。
「聽說出現了死者?老……老夫壓根沒想到會變成這種大事件啊……」
——死者?
梅莉達更小心地躲在入口陰影處。軍服男性搔了搔頭髮。
「您不用擔心,那個不是人。」
「干……干……乾脆重新檢視一下計畫如何……?」
「都讓人這麼仔細地先準備好了,怎能就此打住啊。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不會讓博覽會中止的……不過,這次主要是『那邊』的功勞呢。」
「居然能夠承蒙鼎鼎大名的『白夜』閣下誇獎……!實在深感光榮。」
在帳篷裡面還有其他人影。不過,梅莉達可以確定自己並不認識那些人。戴著眼鏡的長髮男性讓人感受到一種理智卻冷酷的氛圍。
「無奈我們就只會『破壞』。只是盡到那份職責罷了……」
「實在太可靠了——最後我想再確認一次明天的步驟,可以嗎?」
這個帳篷的主人明明應該是外祖父,卻絲毫沒有他的存在感。在莫爾德琉卿無法插嘴時,又冒出梅莉達不認識的人物橫跨過視野。
「醫~師~?無聊的話題還要繼續的話,我可以先去睡覺嗎?」
「澤費爾!這樣對客戶很失禮吧。」
「那我去散個步。得養精蓄銳才行呢——為了明天。」
那個人物是看來不像軍人,感覺也不是商工會相關人士,給人一種病態印象的少年。一旁的是——少年的姐姐嗎?散發可疑氛圍的少女淫蕩地勾著少年的手臂。
姐弟轉身離開。戴眼鏡的男性本想叫住他們,但作罷了。「……我家的年輕人失禮了。」軍人深有同感。「彼此都為了小孩子傷腦筋啊。」
梅莉達沒有餘力去聽這些對話,她逃離帳篷的出入口。布置較慢這點在此時奏效,梅莉達勉強沖向雜亂地堆積起來的木箱後面。
隨後垂幕被撥開,兩人份的影子依偎著走了出來。
「你聽到了嗎,提亞?醫師跟『白』的大叔,還有那個老爺爺也是。」
少年的聲音嘲諷似的響起。「哈!」他在空檔不屑地笑了一聲。
「為了收拾一個小丫頭這麼拚命。真滑稽呢。」
「……真的呢。」
「啊~啊,為什麼非得用這麼麻煩的做法呢?明明趕快把她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