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三章

雨中,有位少年倒在路上。

已是夜半時分。淅淅瀝瀝的雨中,有個人影倒在瀝青鋪成的馬路的正中央。

半數以上業已消殞的路燈,勉強映照出他那猶自殘留著稚氣的面龐。

這是條雙向六車道的大路,但完全沒有車輛來往,如同死了一般。此時,終於有輛黑色的轎車經過這裡。

「!!」

衣冠楚楚,身著黑色西服的司機,突然看到倒在車道上的少年,急忙踩下了剎車。刺耳的摩擦聲,與輪胎軋過水窪四濺的水聲,在四周回蕩。

車總算在碾過倒地的少年前停了下來。一邊寬著心,那名老紳士打扮的司機一邊向后座回過頭去:

「萬分抱歉,大小姐!您有沒有受傷!?」

「沒事,嶺上桑。發生什麼事了嗎?」

「唔……前面似乎有個倒斃的流浪漢。」

「流浪漢……」

被稱作大小姐的少女,向前探出身去,秀麗的黑色水手服胸口的領巾微微搖晃。她越過汽車的擋風玻璃,看到了那個少年。

看到他的樣子,少女心中一動,舉起傘走到車外。

少女無視了司機的警告,在少年的身旁蹲下。

『流浪漢……?但是,他毫無面黃肌瘦的模樣。而且……衣服好奇怪。』

少女在內心中低語著,碰了碰少年所穿著的駕駛服一樣的東西。名叫嶺上的司機,此時擔心地對少女開口:

「大小姐……」

「嶺上桑,可以把這個人帶到醫院去嗎?」

「……」

「拜託了,嶺上桑。」

少女懇求著明擺著一副不管為妙表情的嶺上。到最後,「大小姐還真是人好啊」,嘆息一聲,點了點頭。

「……明白了。」

*

少年的蘇醒,是在3天後,不認識的床上。他的腦袋還有些眩暈,一面打量著四周,一面說道:

「這裡……是,哪裡……?怪蟲……去哪兒了?」

這個少年,就是西園寺一斗。

他剛準備從古老而優質的洋室的床上下來時,門隨著敲門聲一起打開了。提著裝著水與毛巾的小桶進來的少女,看到一鬥起來,驚訝地說:

「啊,對不起,我沒想到你起來了,就沒等回應擅自進來了……。身體感覺怎麼樣?」

一斗卻驚訝得不比少女要少。他叫出了熟悉的少女的名字:

「……戀歌醬」

但一斗剛叫出口,就發現這名少女要比自己所認識的戀歌,估計要小至少五歲。在一斗想到這些的時候,少女稍微困惑了一會兒,柔和地笑了笑,微微鞠了一躬:

「真可惜呢。我叫做花戀。北條花戀(Houjou Karen)。」

「啊啊……我叫西園寺一斗。」

大概是戀歌親戚家的孩子吧。不過北條家應該只剩下戀歌了才對(※)。但要說是沒有親戚關係,未免也太像了一點。而且北條花戀這個名字,一斗也很像是在哪裡聽說過的樣子。

(※:參見第五卷第一章。)

一邊聽著花戀撿到自己時的情況,以及自己睡了三天三夜之類的事情,一斗一邊想著這些事情。

「吶,花戀醬。你的親戚里,有叫「北條戀歌」的女孩子嗎?」

「不,沒有。親戚家屬之類的,花戀就只有爺爺了呢。」

「這樣啊……」

「剛才你說的,那個北條『戀歌醬』桑,和我長得很像嗎?」

「非常像,如果你看到肯定會吃驚的。花戀醬幾歲了?」

「12歲。」

『比戀歌醬小4歲……。戀歌醬如果12歲,大概就是這個感覺吧……』一斗微笑起來。

「你剛剛說……我是倒在車道上對吧?附近只有我嗎?」

「是的。」

摩訶哪兒去了?還有,怪蟲的女王呢? 被捲入時空扭曲里破壞掉了,而獨有自己活了下來?

『這也太巧了……』

一斗內心疑惑著。

「啊,對了。爺爺告訴我說,要是一斗桑醒了,我就要去把爺爺帶來呢。」

「啊……這樣也好。多承關照,要好好道謝啊。」

微笑著沖花戀點了點頭,一斗下了床,站起身來。

睡過頭了,稍微有些頭暈。但反過來說,只有這種程度,身體並沒有什麼異常,一斗安下心來。看到他沒事的樣子,花戀也摸了摸自己的小胸脯。她那溫柔的舉動,讓一斗感覺有些溫暖。

『是個好孩子呢……』

北條邸不獨一斗所睡的那一間房如此,而是整棟房子都有種古老洋館的感覺。若是四菜看到了,怕是會說『感覺像是在推理故事結局的時候會燒掉呢!』吧,一斗想道。

『四菜……到底怎麼樣了呢,平安逃走了嗎……』想到這裡,一斗忽然產生了疑問。本該在無人、乃至連建築都沒有的豬苗代湖上空戰鬥的自己,為什麼會倒在車子會經過的地方呢?

「那個,花戀醬,我到底是……」

他剛要開口,就見花戀在某個房間前停了下來。她敲了敲門,等有了回應才打開了門。

「失禮了,爺爺。那個流浪漢醒了。」

「是嗎。進來吧。」

室內傳來了雖有些沙啞,卻厚重有力的聲音。花戀用眼神示意一斗進來。

姑且先把剛才的問題放一邊,一斗行了個禮,進入了像是書房一樣的房間。

「身體好了么?」

他的容貌讓人不禁回想起他所經過的幾多風波,他的臉上刻滿了有如古樹的年輪般的皺紋。如今露出柔和表情的老人,兩手交叉擺在年齡不輸於他的木桌上,向他問道……

「啊,是的,多虧了您的幫助,十分感謝。我叫西園寺一斗。」

「西園寺一斗君是嗎。老夫叫做北條皇子(Houjou Ouji),是花戀的祖父。」

『北條皇子……真是厲害的名字。』一斗想。他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說不定花戀不知道的事情,皇子會知道呢?他重又試探著問了一下:

「那個,雖然有些無禮,請問您的親戚中,有沒有個名叫「北條戀歌」的女孩子?」

「戀歌……。……不,沒印象。而且現在我們家族的血脈,只剩下老夫和花戀兩個人了。」

「是……這樣啊。」

果然,只是偶然相似嗎……一斗想。此時,皇子再次開口道:

「你睡了三天三夜了。家裡人不擔心嗎?你家住在哪裡?」

「誒……啊,嗯……在練馬,就是東京的那個。」

「練馬啊。好吧,送你回家吧。花戀,告訴嶺上,把車開出去。」

「好的,爺爺。」

「啊啊……但是,給您添這麼多麻煩的話……」

家裡也就算了,要是不去聯絡軍方的話會很糟糕的吧,一斗想,不過總之要向誰報個平安才行。反過來說,只要和軍方取得聯絡,應該會來迎接的。

「小屁孩子可別想拒絕糟老頭子啰。」

皇子「哈哈哈」地輕笑幾聲,一副難以形容的慈祥老人模樣。一斗只得低頭謝過。

再次去道謝告別後,一斗離開了北條邸。

名為嶺上的北條家的男性執事,開著雖不如花戀的豪華轎車、但也相差不遠的黑色高檔轎車,來到街上。

「吶,花戀醬,開車……去,會不會很遠啊,從這裡到東京?」

一斗向說想要送行,於是坐在了后座上的花戀問道。

「嗯?這裡就是都內(※)哦。一斗桑,是廣尾(※)……惠比壽(※)的東側。」

「都內!?惠比……壽……」

豬苗代湖在北關東(※)以北200km之遙的會津若松(※)。若說自己是被爆風吹到了東京來,自己毫無疑問是死了。

「西園寺大人,要去練馬的哪裡呢?」

開車的嶺上問道。一斗猶豫著答道:

「誒,嗯……去新櫻本町(※)。」

「新櫻……?」

「對,那裡有地鐵站。」

「啊啊……對不起,我對那邊的地理情況不太熟悉……」

「那麼,經環八(※)北上可以嗎?到環八之後就是一路直行,到了地方我再指一下。」

「那就這樣吧。」

(※:均為地名。都內,指東京市區,即不包括多摩地域及島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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