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2章

愛藤四菜抑鬱不安地度過了難以入眠的夜晚,但睡得很熟的少年西園寺一斗則是迎接了清爽的早晨。

沒想到沒跟妹妹住在同一個屋檐下的生活居然能睡得如此安穩,一斗獲得了無與倫比的一夜好眠。

在整理過儀容後,他與同班同學,也是海邊教學宿舍室友八田健太及一文字滿貫一同來到餐廳吃早飯。他見到坐在後方桌位前的雫後,便朝那裡靠近。

「早啊,雫。」

「……早……我應該……叫你哥哥嗎?」

雫和平常一樣,面無表情地專心閱讀亞當·史密斯著作的《國富論》,以指尖碰觸嘴唇輕聲說道。

「那個不祥的字眼……算什麼?」

嘴角抽搐、有些說不出話來的一斗不可能會知道昨晚夕鶴與雫之間發生的事。

在如此詭異的氣氛當中用過早餐後,男生們以八田為中心,抱持著「邀請女生來充分享受今天一整天的自由活動——!」的心態,積極向女生提出邀約。一斗因為有未婚妻這個理由而被那些成員們排除在外,不過偏偏在這種時候也沒遇到來珠她們,便獨自信步朝海邊走去。

八丈島的面積有69·52平方km,跟東京都山手線內側的面積大致相同。

雖然有這麼大的面積,不過由於皇泉學園的宿舍位在島上呈葫蘆狀的凹處,靠近海邊,因此一斗在稍微走了一會兒之後便來到海邊。

他在防波堤上散步,享受著從防波堤可以看到海底的透明海水。沒想到此時吹來一陣可謂島上特徵的強烈海風,使一斗舉起手臂遮住眼睛。

結果——

前一刻應該沒有人的防波堤旁邊的消波塊上……

站著一名仰望湛藍天空,格外引人注目的少女。

她的年紀大約是12歲,一身與海邊相映成趣、比小麥色更深的褐色肌膚,令人印象深刻的濃眉,後腦上戴著讓人聯想到兔子耳朵的紅色蝴蝶結髮箍。在海風吹拂下,金黃色的長髮像是美麗發光的太陽,在反射陽光之後閃閃發亮。她的身上穿著藍色圍裙洋裝。

一斗判斷她是皇帝直轄的特殊部隊·少女槍手隊的人。就他的經驗來看,洋溢著過多的異國氛圍,並具有特殊氣質的人多半隸屬槍手隊。

不過,眼前的少女與以往見過的槍手隊隊員有著不同的氣質,就連遲鈍的一斗也立刻發現到這一點。

仰望雲間的少女大概是感受到站在稍遠處的一斗的氣息,突然將視線轉向他。少女噗嗤一笑,朝心跳不由得加速的一斗說:

「小一!」

「咦……!」

那是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是內心——若要更進一步形容,是內心深處的回憶及感情——有如被揪住般的感覺。

分明只是被叫了名字而已。

一斗想起了2年前那個炎熱的夏天。

伴隨著心痛的記憶。

難以遺忘的一名少女。

雖然時間極為短暫,不過那是第一個深入一斗內心的「他人」。

國士莉榭。

她和夕鶴是國二時的同班同學……為期僅僅三個月的同班同學。

莉榭和升上二年級之後便與一斗不同班的夕鶴,從見面的那一天開始就很要好。起因是學期開始依照50音的順序決定座位時,「KO」與「SA」(註:國士的日文發音開頭為KO,西園寺則為SA)被排在前後的座位。

總是和夕鶴在一起的莉榭,與一斗共度的時間自然也變長了。

「小一!」

容易與他人打成一片的少女莉榭,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便如此稱呼一斗。

雖然夕鶴也氣呼呼地認為這個叫法太親密了,不過她表示「因為是莉榭,所以我就答應吧!」最後還是允許了。

除了一起上下課,吃便當時當然也在一起。

如果要用一句話來形容她,應該是帶有夢幻氣息的少女吧!

莉榭的口頭禪是「我這個人什麼都不會」,但是一斗和夕鶴並不這麼認為。莉榭總是用她那充滿希望的開朗個性讓周圍的氣氛變得柔和,但她卻抱持著和一斗類似的自卑感,這點令他產生了一種親近感。

與其說她是抱著戀愛心情的對象,更接近是因為自卑而同病相憐的同志。

國士莉榭就是這樣一個少女。

還有……他以為他們能夠永遠在一起。

那是2年前,剛邁入7月的炎熱夏日。

「我好期待明天的煙火大會喔。小夕、小一,我好想創造出好多好多的回憶喔!」

星期六下午他們一起做完功課,傍晚時分莉榭說了這麼一段話之後,便與他們道別回家……

……接著一斗就再也沒見過莉榭了。

出車禍的莉榭在第一學期結束時被火化,埋進冰冷的土裡。

夕鶴像是要拋下回憶似的,一而再、再而三地接受跳級,在空蕩蕩的內心尚未完全痊癒的暑假尾聲,進入高中就讀。

那無法實現的約定至今還在一斗心中……

*

「怎麼了,小一?」

「唔!」

雖然陷入忘我狀態只有短短几秒,不過當一斗因這個聲音而回過神來時,少女已經站在一斗跟前,瞬間縮短了數公尺的距離。

「那……那個,我在哪裡……見過你嗎……?」

「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可是,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小一了。」

「……」

如果她是戀歌的貼身護衛,那麼知道這項情報也不奇怪,而且或許曾在哪裡見過一斗的長相。不過……這樣的對象叫他「小一」,讓他有種奇妙的異樣感。

「我一直、一直在找你呢,小一。」

「咦……找我?」

「沒錯。」

少女天真地笑了,像是纏住一斗般勾住他的手臂。

「因為我是只為小一誕生、死去的生命。」

宛如太陽的笑容立刻變得虛幻。

「咦?那是什麼意思……」

「母親大人是這麼說的。」

槍手隊的人不只氣質,連言行舉止都很不可思議……因此一斗乾笑著,半是對她的話置之不理問道:

「……你媽媽認識我?」

少女正想開口回答時,一斗的背後傳來呼喚他的聲音。

「一斗少爺—!」

會這麼稱呼一斗的,全世界當然只有一個人。

「文姐……怎麼了?」

明明能夠進行瞬間移動,但美文特地小跑步過來,還刻意喘著氣,來到一斗面前之後才開口說話。

「啊,不……因為我得到半天的休假,所以想找你一起去約……不對,是散步。啊!我沒有別的居心喔?是因為我們重逢後都還沒好好說過話……不,不是因為我都23歲了卻還沒有男朋友,所以感到心急喔?絕對、絕對不是!」

她隨著說話的內容,時而雙手食指互觸、扭扭捏捏,時而漲紅著臉,雙手拚命揮舞。

「……她是誰啊?小一?」

「她是哪位?一斗少爺?」

一斗稍微猶豫了一下,首先從美文開始介紹。

「這位是美文小姐,從以前開始就照顧我……像姐姐一樣的人。」

「是『憧憬的』姐姐才對吧,一斗少爺?」

「啊啊……嗯,是我憧憬的姐姐美文小姐。」

一斗是會被冗長台詞糾纏的少年。

「小一的姐姐!所以得好好珍惜才行。」

「沒錯,一斗少爺,請再多珍惜我一點。」

「嗯……文姐,要一起去散步嗎……」

「哎呀!美文是不會狠心拒絕男士邀約的,一斗少爺。」

「……」

一斗屈服在現場完美的聯合作業下。

「對了,文姐,你不陪在戀歌身邊不要緊嗎?」

「啊……陛下說她要想些事情,所以吩咐我可以自由行動……她是想獨處吧?這是這個年紀的小姐常發生的事。」

「嗯……」

一斗絲毫沒想到戀歌是在為他的事煩惱。雖然也可以說是用不著擔心太過晚熟的他自我意識過剩,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像個木頭人反而稱得上是罪惡。

「那麼,這邊這位陌生的小姐是……」

當美文將視線移向身高只到一斗胸口的少女,一斗正想開口說話前,少女已經發出短促的驚呼聲,像是發現什麼似的朝另一側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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