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二章「棺木之書」

如地鳴般的低沉聲響響起。

從深深的地底傳來微弱的震動。有如浪潮來去般的平靜波動。

那是個沒有窗戶的陰暗房間。

以玄武岩搭建而成的石壁十分厚重,給人強烈拒絕由外部侵入的感覺。

青銅及黃銅所製成、用途不明的機械堆滿了整個房間。

這些機械圍繞在被安置於房間中央的石棺四周,毫不停歇地運作著。

配合著低沉的地鳴聲,規律地運作著。

有如懷胎母親般的心跳聲。

橫陳於石棺中的是一位年輕女性。

年記看起來約莫十五到二十歲,還是足以稱之為少女的年紀。

她並無穿著任何服飾。

取而代之包裹其身的是繃帶。

少女身上被撕扯成細長白布條層層包覆,全身上下毫無一處遺漏。

陣陣藥物氣味從繃帶表面滲透而出。

以及即使在黑暗之中仍閃著鮮明紅光的液體——鮮血。

「父親大人……」

少女的聲音乾涸粗啞、微弱無力地喊道。

往石棺內看著的高挑男子懼怕地微微一顫。

男子的唇瓣動了動,也許是想對她露出微笑。然而,實際上露出的卻是個哭笑不得的扭曲表情而已。

「可以停止了……父親大人……我……已經……」

少女的表情哀慟至極,雙眸望向男子。男子緩緩地搖了搖頭,臉上露出近似瘋狂的頑強意志。

「沒什麼好擔心的,伊莉絲。」

男子說完後對女兒呼喚道。接著他激烈地咳了起來,或許是身染重病吧。他粗暴地拭去溢出唇邊的血痰。

「你……絕對不會死的,會在樂園中永遠地活下去……」

男子痛苦地喘息著,露出笑容。男子一操作機械,傳至房間中的地鳴也增強了。女孩橫陳的石棺蓋子開始移動,緩緩地蓋上了。

女孩的表情滿是絕望。

她軟弱無力地對黑暗中伸出手。彷彿渴望能夠再次碰觸到離自已遠去的重要事物。

石棺上刻有數不清的文字。

這文字僅在瞬間綻放了耀眼的光芒之後,接著便消失了。最後只剩下一片完全的黑暗。

「然後,總有一天一定會回來的……一定……」

男子力氣用盡般地趴在已完全緊閉的棺木之上,心滿意足地微笑著。

堆了整房間的機械們刻畫著分毫不差的規律,大地悄悄地靈動。

緩緩持續著震動。

1

該國家位於王國西北方、北極圈附近的北大西洋。

在上一次大戰即將結束之前——不過幾年前才宣布獨立的小島國。

由於旺盛的火山活動以及彷彿圍繞著國土般的暖洋流,以其位居的緯度而言,冬天並不算寒冷至極。即使如此,內陸依然被結凍的土壤佔據,土壤稱不上肥沃。

大部分人口都集中在沿海地帶,小島中央地帶被冰河所侵,只餘一片無人的荒野。

在這樣連柏油路也無的冰雪地帶之中,卻有一對帶著馬匹的男女二人組的身影。

男子年紀約莫二十歲左右,是位與類似飛行員所穿的皮製禦寒服飾的青年。

雖然長著一張令人覺得家教良好的長相,但是他走上荒涼岩場的腳步卻異常熟練而毫無危險。年輕人周身似乎瀰漫著一股對戰爭沙場司空見慣的軍人氣質。

「真奇怪……根據記錄應該是在這一帶才對啊……」

他四處張望著灰色玄武岩的台地,低聲自語道。青年手中拿著軍用羅盤及地圖,困惑地眯起了雙眼。

「為什麼你又突然開始找起借口了呢?修伊。該不會又迷路了吧?你這大混蛋!」

從他背後發問的,是一副厭膩表情倚靠在矮樹上的年輕女孩。

年紀頂多十二、三歲左右。有著白皙透明肌膚,身穿漆黑服飾的嬌小少女。

一頭及腰長發也是漆黑如墨,就連眼眸亦是近似黑夜般深黑。

黑衣上綴有多層蕾絲及荷葉邊寬鬆的澎起,包裹住她輪廓的是金屬手甲及粗糙的腰鏜,是件會讓人聯想到中世紀騎士的典禮正式服裝,卻無法確切稱之為洋裝或是甲胄的奇特服飾。

取代緞帶結在她胸前的,是個陳舊的金屬箱子。

那是個被銀色鎖鏈所縛的大鎖——

「你到底無能到什麼地步啊?把我帶來這種冷死人不償命的邊境地帶,現在才跟我說你找不到目的地,你該不是覺得我會善罷干休吧?」

少女的視線依然停留在正在閱讀的書本之上,嘴邊卻對著青年放肆地破口大罵。

「說有事得來這個國家的人可是你吧?妲麗安。」

名喚修伊的青年一臉意外的表情嘆了口氣。

「再說,不要說是迷路還怎麼樣了,這邊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不是嗎。說到底,一開始你拿來的這個地圖本來就靠不住的可能性還比較高哩。」

「哼……」

四處張望著高低起伏十分險峻的冰封大地,名為妲麗安的少女不可一世地用鼻子哼了一聲。

「如果地圖派不上用場,那你就看是要用你的腦子發出超音波還是電波什麼的,給我想盡辦法找到那房子。動作不快點,天不就要黑了嗎?」

「……真不好意思啊,我可沒有那種便利的發訊功能啊。」

「吵死了,閉嘴。我已經受不了再待在這種冷清的地方了。再說了,為什麼非得乘坐這種低等生物移動呢……哎呀!不要靠過來,煩死了。」

妲麗安瞪著乘用馬慢慢靠過來的鼻尖,發出了不悅的聲音。

那是匹一臉和善的嬌小白馬。

在這個交通網的整備並不完善的小島之上,馬是個重要的交通工具。將修伊兩人載到此處的也是那匹有著長鬃毛的小型馬匹。眾所皆知的,這個國家的馬不僅僅是刻苦耐勞、溫馴聽話,個性更是親人。雖然以乘用馬來說可是絕佳的特質,但對於討厭動物的妲麗安來說,看起來似乎是完全不帶任何喜愛的情感。

但是馬兒哪裡顧得了這麼多,一直黏膩地纏著少女不肯離開半步。似乎對於她那身輕飄飄的黑衣及烏黑的長髮感到新奇而十分在意。

妲麗安背對著不死心一直把鼻尖湊過來的馬匹,始終頑強地視若無睹。

「它似乎很喜歡你呢。」

修伊笑著對她說道。黑衣少女粗聲粗氣地「嘖」地啐了一聲。

「真是匹該死的賤馬……NO!NO!」

#插圖

接著她的頭髮突然遭到拉扯而發出了慘叫。妲麗安那頭被風吹得飄然飛舞的長髮,被馬匹輕嚼著。面對想要邁步而出的妲麗安,馬匹莫名挽留的動作,讓她輕盈的身體整個轉了一圈。

「給我住手。你這奇蹄目!我的頭髮可不是你的牧草。是匹馬就像匹馬一樣去找長在地面上的雜草什麼的去吃。哎呀,不是叫你放開——哇!」

似乎是聽進了妲麗安的心愿,馬兒突然鬆口的結果便是她大大地失去了平衡,往前跌去。踉艙地往前走了幾步,總算是穩住了身體——正當她這麼想的時候,腳邊似乎被什麼給絆了絆,這次她可是貨真價實地跌到地上。

黑衣少女就這麼將臉埋在雜草堆中動也不動。

修伊發現後,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妲麗安?」

「…………」

妲麗安一聲不吭地打算要站起來時,忽地又被什麼給絆住了腳,再度跌了下去。

仔細一看,少女的腳踝似乎纏上了某些東西,這便是導致她摔倒的罪魁禍首。

原來是被巧妙藏在地面上的細繩,感測到妲麗安的接近之後,便狠狠地纏上了她的腳。如果她的靴子上沒有覆著金屬,或許早已身受重傷。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妲麗安依然趴在地上,煩躁不已地低聲說道。

「這是獵野鹿的繩套陷阱。」

修伊發覺這讓繩套纏上目標的複雜設計,佩服地低語道。繩子利用了附近某根樹枝的彈力,一旦繩子纏上目標便無法輕易解開。

「為什麼在這裡會有陷阱啊?」

「大概是因為有某個人把陷阱設在這裡吧?」

修伊微微聳肩,對擔心不已望著妲麗安的白馬微微一笑。他心想,搞不好這匹馬是因為注意到了陷阱的存在,才會一直想要阻止妲麗安往該處走去吧。

「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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