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倒西歪的土牆所圍起的地下室。
幽暗燈火映照出數不清的屍體和滿地鮮血。
化為全身浴血的屍體倒地的年輕男子們,都有著如士兵般的強壯體態,其中亦有持槍或刀刃的人。
然而他們卻束手無策,全數負傷而死。
沒有一具屍體是完整的。
有的被五馬分屍、有的內臟被挖了出來。還有其他人頭部遭壓爛,或是身體一分為二的。
令人不忍卒睹的地下室慘況中,尖銳笑聲回蕩著。
聲音的主人是站在地下室正中央的瘦小身影。
身穿遭四濺鮮血染得濕濡的長袍,幾撮金髮從蓋住頭部的兜帽中滑落。影子愉悅地笑著,四處張望著化為血海的地下室,語氣天真地朗聲道:
「已經結束了嗎?」
講話有些口齒不清,還帶著幾分天真。從長袍下擺窺見的雙足足尖,彷彿戲水孩童般,在深紅血泊上跳躍著。
「好無聊唷,再陪我玩一下嘛。」
「唔……」
最後存活下來的年輕人一臉憤怒地回應她的呼喚。
壓著負了重傷的側腹站起身子,他以狩獵用散彈槍對準長袍身影。
「居然敢……把自衛隊的大家都……殺了,你這魔女……!」
槍口冒出的火焰照亮了陰暗的地下室。
厚實的牆面使得槍聲不斷迴響著。
槍枝吐出的散彈全落在瘦小身影上,在深紅長袍上開了無數小洞。
但是,也僅只如此。
理應直接受到散彈射擊的瘦小影子,卻完全不見痛苦之色,若無其事地抬頭看著因恐懼而僵直的年輕人,百無聊賴地嘆了口氣。
「可惜……」
語氣有著幾分嘲笑,影子以美麗澄澈的少女之聲沉吟道。
年輕人手一滑掉了獵槍,恐懼不已、步履蹣跚往地下室的牆邊退去。
瘦小影子對著年輕人說道:
「夠了。對你……已經膩了。」
下一秒,覆於影子全身的深紅長袍,飄然晃動後化為無數的生物。黑貓、蝙蝠、 蛇、蜈蚣,還有一些外貌驚悚的不知名怪獸們——
散落的長袍碎片化為怪物們往害怕的年輕人處殺去。
「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年輕人發出的恐懼叫聲,瞬間即成了慘死前的驚叫。
年輕人全身遭野獸群撕咬曉了細碎的肉塊。
瘦小女子只是冷漠地看著這一幕。 除去長袍的身影,其實模樣還只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女。
清秀的裸身就這麼曝露在地下室瀰漫著血腥味的大氣之中。她深吸了一口氣。
取代芬芳花香嗅著腐臭氣味,沐浴在取代剌眼陽光的死者怨念之中,她的表情陶醉不已。
吸取了死者的怨念,少女的虛無美貌似乎也增添了幾分生氣。
不過,她的表情終究蒙上一層不滿的陰霾。
「還不夠……」
環顧著躺在地下室里的屍體,少女不甘心地低語道。
她的纖瘦肉體宛如熱浪般微弱地晃動著,最後彷彿失了顏色,化為透明後消失無蹤。
「那本書……非得讓那本書吸滿怨念才行……」
僅留下幾乎聽不見的微弱聲音後,少女身影完全消失。
最後僅餘地下室緊閉的門扉及殺戳的殘骸被拋在腦後。
1
稀有型號的摩托車飛馳在黃昏的道路上。
那是新大陸制的軍用摩托車。配備大排氣量雙汽缸引擎的摩托車,右側加掛裝有防風罩的邊車。
放眼望去,四周僅見寂寥的田園風景。已過收成時期的穀物田地,隨著緩坡逐漸寬闊,中央延伸著荒蕪的石板道路。
蜿蜓道路的前方,可見一座被城牆所包圍的小城。
應是這一帶領主所居住的。
摩托車捲起白色煙塵朝著城館的城門飛馳而去。
騎士是一位壯碩男子。
一身宛如祭司服的長擺大衣,腳下踏著牛仔風的硬皮靴子。不知該說像聖職者,還是像賞金獵人的奇異打扮。
年齡應該介於二十五歲至三十歲之間。
令人意外的,五官生得十分端正,但總是緊抿的唇瓣,使得他看起來相當難以接近。灰發整齊地垂束在腦後,眉間有著苦惱的哲學家般的深深皺紋。
男子身旁的邊車座位中坐著一位纖瘦女孩。
年約十六、七歲的美麗少女。
即使如眼罩的防風鏡遮去了半張臉,依舊難掩她的美貌。似雪的白皙肌膚及長長銀髮,宛如精緻工藝人偶般的少女。
「呵……呵呵呵呵。」
抿起那精緻的唇瓣,少女的表情帶著幾分嘲笑從喉嚨發出聲音。
男子滿臉不悅地望著她。
「你在笑什麼?芙蘭。」
名為芙蘭的銀髮少女抬頭瞥了一眼男子臉龐。
她彷彿是因為看了男子臉龐才又低頭笑了出聲。
「呵呵……呵呵呵呵呵……」
呋,男子啐了一聲。
雖然男子的服飾已屬奇怪,但名為芙蘭的少女,其服裝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銀髮少女穿著覆住全身的白色衣飾。
厚重布料四處都縫上皮帶,像是限制行動般緊緊地束縛著她。
這服飾簡直就像是要移送窮兇惡極的罪犯時所穿著的拘束衣。少女只有脖子以上和雙手手腕能自由活動。就算刻意以荷葉邊和蕾絲綴飾,也掩蓋不了此件衣服是用來束縛她的事實。
拘束衣各處都是閃著黯淡光芒的老舊鎖頭。
眾多鎖頭扣住了少女拘束衣上的皮帶,彷彿不讓她脫逃般地封印著她。
「給我閉嘴,廢物。吵死了。」
男子語氣彷彿威嚇罪犯般說道。
然而,拘束衣少女卻語帶嘲笑地開口:
「嘴上這麼說,還不是你害老子笑出來的?哈爾。」
「我可不記得做了什麼惹你發笑的事。」
被喚為哈爾的灰發男子嚴肅地回答她。
芙蘭卻用異樣高亢的聲調笑道:
「真敢說。你會來這窮鄉僻壤的起因就是這玩意兒對吧。」
這麼說著,她攤開了日期是幾天前的小版大眾報紙。
印刷粗糙的紙面一角,「怪盜出沒」四個字彷彿玩笑般地躍於其上。自稱『秘銀』的謎樣人物對當地報社及警察發出了預告狀。內容則是即將前往王國東北部地方領主亞金伯爵的居城中,盜取伯爵秘藏的奇幻書籍。
「這年代居然還有這種會寄偷竊預告的怪盜哩。就算當笑話看就已經很蠢了,沒想到你居然還把那預告狀給當真,專程跑來湊熱鬧,真是笑掉人家大牙咧。」
一邊把報紙捲成筒狀,身穿拘束衣的少女諷剌道。
「我剛剛應該有說過叫你閉上嘴。」
哈爾不帶感情地說道。芙蘭好似瞧不起他,呵呵笑了一聲。
「呵呵呵……你該不會是打算抓了這小偷,沽名釣譽一番吧?還真是個唯利是圖的傢伙啊?又或者是無法忍受對方比自己更活躍嗎?還是說你成了他的粉絲之類的?對成為壞人有所憧憬的年紀嗎?」
「我對竊賊什麼的一丁點興趣都沒有。」
哈爾唾棄地低聲說道:
「但是被鎖定的目標是幻書就另當別論了。犯人預告將盜取幻書。也就是說收到預告狀的人,極有可能是幻書的所有人。」
「喔~……原來如此。你的目標是幻書嗎?」
芙蘭把捲起的報紙扔了出去,無趣地吐了一口氣。
哈爾輕描淡寫地說了下去:
「自稱『秘銀』的竊賊,過去也有過數次從各地盜取疑似幻書的古老書籍的記錄。但是像此次寄出預告狀,似乎是頭一遭。」
「……然後呢?如果收到預告狀的人手上真的有幻書的話,你打算怎麼做?」
將束縛全身的鎖頭弄得叮噹作響,芙蘭問道。
哈爾面無表情地輕聲告知:
「還用問嗎?當然是將幻書全部燒毀——這就是焚書官的使命。」
拘束衣少女用著近似毀壞的高聲說道:
「是想奪竊賊所愛嗎?真是惡質啊……呵呵呵。」
「你這木偶給我適可而止一點,停止那煩死人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