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當時的七人
威廉認為,那應該訂定過周詳的計畫。
他認為那應該投入了漫長時間與鉅額的金錢來仔細籌備。
經概念竄改型詛咒強化過武裝的成群怪物;大量使用被法律禁止的重金屬組合而成的決戰傀儡兵團;硬遭到強制共感型詛咒操控的蛇尾雞(Cocadrille)。
每項都是可匹敵一支軍隊……不,何止如此,其戰力之強大難保不會凌駕于軍隊。是感覺足以直接攻陷小規模國家,只能以氣壓山河來形容的兵力。
計畫發動時,主事者曾認為他們勝券在握。
那是幾年前的事了?
當時,威廉‧克梅修十四歲。因此,照威廉自己的體認是在四年前;以現實世界的角度來想則是五百二十九年前;至於在這個夢境中,所隔的時間不過短短兩年。
沒錯。在這裡,那不過是兩年前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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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劍。揮。再揮。
大約從二十以後,威廉連算自己打倒的敵人數目都開始覺得麻煩了。因此,從途中他就放空心思,只專註於砍死眼前看見的敵人。
然而,問題在於用詛咒強化過的那些怪物。
所謂概念竄改型的詛咒,就是施咒將「存在形式」加以覆寫的咒術。童話里常出現將人類變成石像,將鴿子變成可愛女孩之類的情節,當中所用的詛咒便屬於此類型。以那種手法改造過的生物因而獲得了原本沒有的膂力,骨骼里還被安裝武器。
話雖如此,要對付並不算棘手。只是敵人施有高度細膩的詛咒,在砍殺它們的過程中,同樣靠高等詛咒構築成型的聖劍便逐漸失靈了。
由於威廉嫌麻煩,原本他打算不管那些一路硬拚到底。可是,周圍的敵人數量比想像中多。在聖劍性能低落的情況下繼續作戰,難保不會因為蠻幹而本末倒置地造成更費事的局面。
沒辦法。
威廉用蜃景步法和大群敵人拉開距離,並將魔力灌入右手的聖劍。
「調整開始!」
聖劍這種武器,是用咒力將名為「護符」的金屬片銜接而成。開始進行調整時,咒力線綁定的力量本應會鬆弛。劍將失去劍的外型,變成二十九塊金屬片。而且那二十九塊會散布在四周空間,轉變成可以接受細微調整的狀態。
然而,在戰場上沒有那麼多閑工夫。威廉只調鬆了咒力線,並未將其解開,劍沒有解體。劍身出現可供幾根手指伸入的空隙,但形狀仍是固定的。
威廉用左手的聖劍將追來的鋼鐵傀儡兵一刀兩斷。同時,他把右手拇指伸進金屬片的空隙,以指腹貼住劍身內藏的水晶片。藉由那樣的接觸,威廉就能掌握聖劍的狀態。
……唔。
脊髓迴路有嚴重的魔力栓塞。好不容易催發的魔力變得無法運行於劍身。難怪會失靈。這部分就待之後再進行全面維修,目前先做應急處置撐過去。威廉以拇指改變護符組態,造出應急的管道讓魔力運行。調整結束,咒力線歸位。
聖劍種類雖多,威廉尤其愛用帕希瓦爾這種量產劍的理由便在此。因結構單純,調整時就容易有許多蠻幹的應用方式。在戰鬥中還能調整敵意(Slayer)等級與抗性效果比例的聖劍唯此一種。還有,帕希瓦爾屬於尺寸相對小巧的劍,這點年僅十四歲,手腳尚未發育完全的威廉同樣要給予高評價。拚命點還可以像這次一樣使出二刀流。
不過,其他准勇者都傻眼地表示:「獨力調整聖劍根本是做不到的事。」無論威廉再怎麼鼓吹帕希瓦爾有多好,也沒有人願意附和就是了。
那且不提。右手的帕希瓦爾暫時恢複功用了,但是左手的汀德藍感覺也快要報銷了。威廉重新上緊發條,提醒自己接下來應戰時或許要謹慎點才行──
──同時,他全力向後飛縱。
彷佛足以灼傷眼睛的龐大閃光。
與其說是聲音,感覺簡直只能當成衝擊來承受的轟然巨響。
強烈爆壓讓威廉產生遭到五馬分屍的錯覺。
「──唔。」
威廉使勁催發魔力,將能量集中於雙腳。在五感全都靠不住的狀態下,他只靠平衡感來辨別地面位於何方,並且蹬腿似的讓自己站穩。
「咕哇……啊……嗚……」
他用那種姿勢呻吟了幾秒鐘,五感逐漸恢複。
受衝擊擠壓的肺臟又開始運作。
威廉無視於喉嚨的輕微疼痛,全力深呼吸──
「艾米莎啊啊啊!你想殺了我嗎啊啊啊!」
然後大吼。
「哎呀,什麼嘛,原來你待在那裡嗎?」
有個女子翩然降落在與威廉稍有距離的地方。
年齡聽說是二十歲;鑲著荷葉邊的長裙與戰場毫不搭調;那副打扮似乎只要跑幾步就會沾滿泥土,她身上卻完全看不出有沾到那樣的臟污。
艾米莎‧霍德溫。冒險者。登記等級為61,據說,這在現任的所有冒險者當中位居第二。
「不要小里小氣地跟它們打啦。剛才我差點轟到你了吧?」
「那是差點跟敵人一起炸上天的人要對你抱怨的詞!」
「什麼嘛。反正結果你沒事,敵人也清理得乾凈溜溜,不構成問題啊?」
「那也是我才有資格說的台詞!」
威廉一邊吼,一邊看向戰場──曾經是戰場的地方。
剛才他到處衝鋒的地方,他拿著兩柄聖劍不停奮戰的地方,成了缽狀的巨大窟窿。
敵人的身影已經完全看不見了。
絕大魔力爆炸後造成的產物。原本那遠遠超過了隻身所能催發的魔力極限,不過似乎是靠著天生的特殊體質與傑出才能,再加上獨創的魔力操控理論,才實現了這等破壞力。
威廉揮劍,揮劍,再揮劍,數到二十左右就停了,他覺得自己打倒的敵人應該有五六十個。然而,光是艾米莎在剛才一瞬間轟殺的敵人數量,應該就輕易超越了威廉累積的數字。
「……全被你炸光了啊。」
「所以我剛才不就說了嗎?」
威廉在視野變得格外開闊的那塊地方沉沉坐下。環顧四周。在開打之前,這裡曾是崚線險峻而優美的山麓地帶,還有草木扶疏的針葉樹森林。然而,如今他重新放眼望去,崚線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坑坑洞洞,原本是森林的地方到處可見被炸得掀開來的岩面。
「太破壞自然了。」
「什麼嘛。先跟你聲明,不是只有我害的喔!像對面山頭還有那邊的河流,都要歸西爾葛拉穆負責。」
「……哦。」
西爾葛拉穆‧莫特。冒險者。等級58。
不帶武器。更不用催發魔力。自願只用徒手空拳的招式站上前線,公認的奇人兼超凡武術家。
威廉朝艾米莎指的方向看去。巨岩粉碎得有如沙粒,曾為瀑布的地方有著無數小溪流過。
「那全是空手弄出來的啊。身為魔力使用者,看到那種景象會失去自信呢。」
那種心情是可以體會,不過由你來說超令人光火。
「好啦。剩下的敵人有多少,你看得見嗎?」
「呃~……凱亞負責的森林還剩一些,另外……啊,再過去還有一整群。」
艾米莎沿著威廉的目光追尋,「什麼玩意啊?」她傻眼似的說。
「那是藤蔓類的樹靈(Dryad),對不對?以樹靈來說超大的耶。」
「八成跟之前一樣,又是下咒讓生態本身變質的產物吧。」
「嗯……噁心。」
動用概念竄改型的詛咒,真的得付出莫大成本。威廉認為對敵方陣營來說,那大概就是最強兼最後的底牌了。
而艾米莎只對那玩意兒拋下了一句「噁心」的評語。令人唏噓。
「所以說,誰去對付那個?別找我喔,我不想靠近它。」
在艾米莎如此任性地講完意見的下一刻。
天上浮現巨大光環。
「……啊~史旺要出手啦?」
威廉一邊茫然地仰望那陣光,一邊從行李拿出耳栓。
看不見的畫筆灑下光芒,在藍天畫出像蕾絲一樣精緻的圖樣。
「他今天用的術式還真浩大呢。」
「畢竟拿咒跡對付已經受詛的敵人效果又不好。史旺想用硬碰硬的方式解決,下手才會比較重吧。」
如字面所示,咒跡刻印是在行使咒跡時用來當成觸媒的圖徽。要動用高階咒跡,就需要複雜且大規模的刻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