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縱使日薄西山」-slight light, slight hope-

1.星空底下之下

這是遙遠以前的事。大地上曾充滿生命。

群樹繁茂,走獸奔騰,還有以人族(Emwiht)為首的眾多種族營生。

將那段繁榮時光輕易摧毀掉的,則是後世所稱的〈十七獸〉。它們不知從哪裡出現,幾乎將大地上可稱為生命之物破壞殆盡。

以往活在大地的生物全都消失蹤影。

人類滅亡,龍族(Dragon)滅亡,土龍族(Mhan)滅亡,古靈族(Elf)滅亡。只剩離開大地逃往天上的極少數人勉強維繫著生命。

後來,經過了五百年以上的時間。

懸浮大陸群(Regulu Ere)這個保留給存活者的最後箱庭尚未完全沉陷。〈獸〉反覆展開的襲擊,目前仍有辦法及時應付。

藉助人族留下的願望結晶,也就是聖劍之力(Carillon)。

並將性命短暫的少女一個接一個地派出消耗。

咒燃爐持續不斷的運轉聲,正隆隆作響地撼動娜芙德的下腹部。

這絕對有礙健康吧,她如此心想,離開窗邊。

窗外一片漆黑。在變得像鏡子的窗戶另一側,可看見有個眼神彆扭的小孩看似不高興地噘著嘴望向這裡。即使和她互瞪也一點都不好玩。

「啊~可惡,好閑喔!好閑喔好閑喔!」

娜芙德倒在便床上,拍動著雙腿。雖然她明白使性子也解決不了什麼,身體卻還是會自己動起來。

這艘飛空艇──地表調查艇「虎耳草」目前正停留在離地表約五十卯哩遠的上空。

對大地造成威脅的〈十七獸〉全都無法自由飛翔。保持這種高度就是免受危險侵襲的法門。

然而,安全有時候等於無聊。

「大地上不是充滿著浪漫與冒險嗎!不是應該有鷹翼族(Fal)公主被囚禁在百〈獸〉包圍的人族祭壇,等著王子前去救援嗎!不是只要朝灰色沙土一挖就有滿坑滿谷的寶藏,還會被山賊王的怨靈附身嗎!為什麼這裡都只有沙石而已!寶藏在哪,亡靈在哪,〈獸〉又在哪?」

「娜芙德,你好吵。」

有人用平靜的聲音規勸。

娜芙德轉頭一看,菈恩托露可坐在旁邊的便床上,正讀著某本書。

「那是什麼書?」

「昨天從沙子底下挖到的出土品。我猜或許能當成消遣,就從倉庫偷偷借來了。」

菈恩托露可的嗓音聽起來往往不太高興,還常對別人講不留情面的話。因此,倉庫的年幼組也會怕她或者討厭她……不過試著相處以後,就會知道她這個人並沒有那麼壞,娜芙德如此認為。

雖然娜芙德也不把她當好人就是了,不過,那算彼此彼此。

「所以是古文書嘛。你看得懂?」

娜芙德從菈恩托露可背後將她摟住,然後隔著肩膀探頭一瞧。

那確實是本書。儘管顏色稍微變了樣,裝訂仍保持良好,看起來也沒有脆化。保存狀態算得上相當不錯。

書頁內容也進了娜芙德的眼帘,但不知道是否該說正如所料,在她看來那只是意義不明的成串符號。

「嗯……稍微懂單字的意思而已。」菈恩托露可用纖細手指捏起餅乾口糧說:「還不到能正確理解含意的程度。不過,純粹當成將單字和單字連在一起想像其內容的拼圖來打發時間,還算是滿有意思。」

從背後壓過來的體重讓她露出有些不悅的臉色。

「哦。上面寫什麼?」

「我說過自己只是靠想像的吧?」

「沒關係啦,把你的想像告訴我。接觸有關古代的記載並展開想像力的羽翼,感覺就很浪漫迷人不是嗎?」

唉──菈恩托露可一臉傻眼地嘆氣。

娜芙德很清楚對方的表情是抱怨歸抱怨,扯到最後還是肯耐心地聽她耍任性時的臉。

「──名為人類的物種原先並不存在。創造出他們,是星神最初且最大的過錯。」

「什麼跟什麼啊。」

「我說過啦,用這本書想像出來的內容就是如此。從序文所見,開頭的大意似乎大致是如此。」

「是喔。從人族的遺迹會找出那種玩意兒,難道說,表示他們也自覺有錯嘍?」

「不,當時的人族似乎也把這視為危險的思想。以現在的懸浮大陸群來說,大概類似於至天思想吧。」

至天思想。娜芙德有聽過。

據說眾人目前所住的懸浮大陸群不過是個通過點,我等非得遠離污穢的大地,抵達那遙遠的星空才行……大意差不多是這樣的一套思維。

只是倡導倒也不會造成太多實際的危害,但信奉者當中卻有不少人涉及偷竊飛空艇及非法改造等情事,因此在許多懸浮島都成了警戒的對象。

「然後──」菈恩托露可用纖細指頭撫過書頁表面:「獸……將人類……封印於真實……這大概要反過來解讀。人類解放了獸,將充滿灰色真相的世界……不對,使其充滿世界……?」

「噢。」

娜芙德挺身向前。她的體重也必然會壓在菈恩托露可背後。

「娜芙德,你好重。」

「那是在說大地被〈獸〉毀滅的故事對不對?好厲害,那不就是預言書嗎?」

「誰曉得呢。這似乎是大量生產的書籍中的一本,感覺像童話或教科書或教義經典一類。既然這樣就不該當作預言,想成〈獸〉是配合書中內容製造出來的會比較自然。」

「原來如此。」

娜芙德在理解之餘順便伸長手臂,向菈恩托露可討了一片她在吃的餅乾。雖然乾巴巴的口感絕不算美味,用來排解嘴饞倒還算管用。

「這一段文章還有後續。呃……十六塊碎片……歌頌……真實世界的再想……與末日的救贖……海與母親……恐懼……耽溺……完整的心……呃,空隙……曉天……?」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內容啊?娜芙德偏頭。

內容並不成文章。是連有沒有關聯性都聽不太出來的成串單字。

「你的想像力到哪裡去了?」

「不,這一段真的只是將單字排在一起。別說想像了,根本就沒有解讀的空間──」

有人敲響了門。

娜芙德皺眉,離開菈恩托露可身邊。

她們立場特殊。在這艘飛空艇上的人都明白這點,沒有人想跟她們親近或扯上關係。因此不可能會有人來這個房間。若有例外,應該僅限這艘飛空艇陷入不靠她們就無法應付的天大危機時而已。

不過那樣的話,艇內也太安靜了。即使豎起耳朵,也只能聽見咒燃爐的運轉聲。聽不見半點慘叫、怒吼、警報或炮擊聲。

「要進來就進來,門沒鎖。」

娜芙德一邊戒備,一邊朝門外開口。

門把被轉動。

「──這裡就是船團護衛的待命室嗎?」

綠鬼族男子(Ble)緩緩現身。

對方身穿重視耐用性且只顧實用價值的服裝。看起來實在不像軍人。話雖如此,卻也不像生意人。

「我是想和為了防備〈獸〉襲擊才找來的護衛談談……唔,這裡就只有你們兩個小姑娘嗎?」

「我不曉得你是什麼人,但現在立刻給我出去。」

菈恩托露可用冷漠的嗓音放話。

「按照船團規定,調查隊成員禁止與我們接觸。接近這間船室本身就是不被允許的事才對。站哨的人在做什麼?」

「啊,你問的那個傢伙過去玩牌欠了我一屁股債。我拜託幾句以後,他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啦。」

綠鬼族咧嘴露出和氣的笑容,然後毫不猶豫地踏進房間。

「哎呀,忘了自我介紹。我叫葛力克,是民間打撈者,不過這次受到奧爾蘭多商會聘用,從今天起與這支調查隊會合,擔任類似顧問的職務。哎,雖然我本來並不是這塊料,算情勢所逼吧。

……那麼,兩位小姑娘的名字是?」

「誰理你。再說也沒人問你叫什麼。」

娜芙德用手肘拄在腿上,還托著腮幫子揮手趕對方走。

「既然你受雇於人,更應該避免做出違背商會想法的行為,不是嗎?」

菈恩托露可大概是有樣學樣,也跟著揮手趕人。

「那碼歸那碼,這碼歸這碼啦。自己往後的安危要交到他人手上,至少總會想跟對方打聲招呼吧?」

「……大叔,你說這話就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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