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六章 證明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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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稱為親信的幾名大司教、司教、司祭,遴選出來的神官與修女,以及如同親衛隊般特別編製而成的聖騎士團。率領如此大陣仗走入王宮,進入王座廳的克勞迪斯·路斯·連克提巴爾斯樞機卿,面對眼前的光景不禁皺著眉頭。

「……請問這是在開什麼玩笑,艾德亞德陛下。」

「玩笑?說什麼蠢話,我做什麼事情都很認真啊。如你所見,我在辦麻將大賽。」

聽到比自己年長二十歲的老國王的話,克勞迪斯再次移動視線。總共五張麻將桌,四處傳來嘈雜的嘩啦嘩啦洗牌聲,以及喀啦喀啦的堆牌、進牌聲。如國王所言,這完全是賭場,絕對稱不上是在迎接國賓的狀態。

但是讓克勞迪斯感到訝異的理由還有一個。

(……奇怪……那個男人到底在幹什麼?)

他找不到事先派來的異端審問會司教,連聖騎士團的影子也看不見。如果是被擋在王宮外頭,為什麼沒有來迎接自己?而如果進了王宮,應該已經大鬧了一番才是。他已經事先研究過這賽姆王的個性,他的個性十分剛烈,要是自己的生日被無禮之徒打亂,絕對會暴跳如雷。如果說司教已經遭到處死,現在看不到人也算合理……但若是殺死教團的人,其他客人怎麼可能如此悠閑地在玩遊戲?

「你千里迢迢前來祝福我的喜壽,真是太感謝啦。來,我們就坐下來好好談吧。」

賽姆王拍著克勞迪斯的背,而另一隻手……居然不是要他坐在別的地方,而是麻將桌。

「……請稍等一下,陛下。」

「你的隨從們也可以隨便去拿些東西吃。這裡有很多山裡難得一見的美食,到時候回去也可以當作閑聊話題,對吧?」

克勞迪斯沒有移動,微微提高了音量。

「陛下。」

「幹嘛?」

「在我之前,有沒有一位年輕司教帶著聖騎士團來過?」

「喔,有啊。他說話很有精神嘛。」

賽姆王的雙眼閃爍著亮光。

那麼,他是故意擺出這種態度的嗎?

「雖然我早有耳聞陛下喜歡在生日的時候如此嬉戲,但他因為太過年輕,總是對教義非常忠誠。他沒有聽我的勸阻就提前出發,說要在樞機卿抵達前先平息喧鬧。我一直很擔心他是不是會讓陛下感到不愉快呢。」

「我剛開始也這麼想,不過呢,事情都是可以談的嘛。比起這個,我年紀已經不小了,繼續站著說話會很累。而且我也不可能丟著客人不管,就自己先坐下吧?」

老國王展現出來的是很明顯的敵意。那麼年輕司教應該已經完成任務了?

「恕我直言,陛下。我身為神的僕人,不可以在賭博的桌子就座。」

「喔?」

「我就單刀直入地說吧。目前整座大陸處在動蕩不安的時期……在這樣的時機下,要是陛下沉迷賭博,甚至在這種地方迎接教團人士,人民會怎麼想呢?民心將會背離啊。請您務必三思。」

「哼,不能稱心如意還稱得上王嗎?你是來祝福我的嗎?還是來教訓我的?說啊?」

……這樣就好。克勞迪斯暗自竊笑。目的既不是祝福,也不是團結,而是不和。不和的前方則是埋伏著無法逃避的要求。

「陛下。您願意聽勸嗎?再這樣下去,我就必須以樞機卿的身分認定陛下叛教了。」

「哼,汝勿賭博是嗎?但以我的看法,人生就是一場賭局。一般所謂的命運,簡單地說就是可能性。」

「……」

「譬如以你為例。既然離開了大神殿,就是在賭能不能抵達目的地。能夠不被馬車輾過、不被魔物吃掉、不生病倒下,勝過了這些可能性,你才能來到我的面前不是嗎?既然來到這個世界,沒有人類是不賭的。」

有趣的說法。雖然有趣,但克勞迪斯仍緩緩搖頭。他早就調查清楚,知道這國王好賭成性,也喜歡拿賭博來譬喻。

「只要相信主,讓自己心存正念,就可以不依賴命運,在主的引導下來到這裡,陛下。所謂的賭博,就是否定自然的天命,那毋庸置疑是叛教的行為。」

「喔,居然被你反駁了。哈哈哈,真有一套,不愧是德高望重的人,說話就是不一樣。」

「那麼……」

「不過站著說話還真累啊,膝蓋都快撐不住啦。剩下的話等坐下來再說吧。難道教團有說汝不可敬老尊賢嗎?嗯?」

像是在挑釁般轉過身子的老人,居然踩著輕快的腳步走向內部的麻將桌。

一名大司教親信朝克勞迪斯耳語。

「……他好像有什麼盤算。」

「我知道。」

這個空間內的氣氛感覺十分做作。明明平常難得有機會看見樞機卿在此現身,卻連一點敬畏的聲音也聽不到。

(……這群該死的異端……)

但是就算繼續站在入口,也無法有任何進展。況且還有與帝國的密約,即使克勞迪斯明知這是進入虎穴的行為,為了取得虎子,還是走到桌子旁。

賽姆王已經坐定了。

「怎麼,你不坐嗎?」

「只要陛下能休息就夠了吧,我不能坐在這種座位上。」

「只要不賭就好了吧?我覺得你弄錯了什麼事,今天這場大完徹大賽,沒有任何一個人在賭錢。你們說對吧?」

「是呀,您說的對,爺爺。」

從一旁帶著那名司教與聖騎士們現身的人,是一名穿著與克勞迪斯相同的法衣、帽子的年輕樞機卿。原來如此,看來選擇那個只聽上司命令的司教,是選錯人了。

(可惡……是這女人嗎……)

還在想說大神殿那個不良少女跑哪裡去了,沒想到在此現身。

這個前任樞機卿留下來的眼中釘,只因為身為孫女,就取得樞機卿地位的女人……愛蜜特·利卡·艾利克希爾。

「好久不見了,克勞迪斯樞機卿。雖然很冒昧,但今天在這宮殿里的人全都只是以這硬幣的移動為樂,享受著遊戲的樂趣而已。像這樣劈頭就認定是惡意的金錢往來,甚至還冠上叛教的嫌疑,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

「……原來如此,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陛下會毫不退讓了。不過,你幾個月來都沒有出席樞機會,卻在這裡做什麼?」

「我只是遵照預言者大人的指示行動罷了。咦,真奇怪呢,克勞迪斯樞機卿明明是樞機會議長,我還以為預言者大人有告訴你呢。」

(這女人……)

居然睜眼說瞎話。與現任教皇相同,那個只會沉睡的女人根本不具有任何用處,同樣身為樞機卿的愛蜜特明知此事,但立場上,克勞迪斯也不能在公眾面前否定預言者的立場。

「很遺憾,因為預言者大人休息的時間很長……你才是,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件事?」

「是呀,預言者大人是很隨興呢。」

儘管彼此的語氣都很有禮貌,但兩名樞機卿產生對立的這種離譜狀況、不安氣氛,甚至讓周圍的人忍不住停止了打牌的動作。

「哼,我已經知道你們兩個合不來啦。夠了,那就長話短說吧。我知道你是親帝國派,克勞迪斯樞機卿。你的目的是什麼?想把我指為異端嗎?然後威脅我,替帝國製造有利的狀況?」

「……怎麼會有那種事呢。我只是想站在神殿教團這個中立的立場,替大陸帶來更美好的未來而已。我認為格蘭馬賽納爾帝國所提倡的『為了防備魔王與魔物而團結一致』的想法是最合理的,這也是事實……所以我才希望盟軍各國能再次傾聽帝國的理念。同時,我也會儘可能勸阻帝國使用武力發動侵略。這不僅是我堅定的意志,同時也是目前樞機會全體的意思。」

「喔,那我就聽聽看吧。」

克勞迪斯忍不住在內心暗罵。

把話說得太好聽了?聽聽看?愚蠢,那怎麼成。就算這種說詞能夠收拾現在的狀況,到時候若是他又翻臉不認帳可就麻煩了。就算這些傢伙肯聽,帝國也不會退讓。而且,要是帝國真的退了也很傷腦筋啊。所以原本才打算激怒賽姆王,讓他放棄溝通。

如果要問為什麼教團會失去權威,當然就是因為這座大陸太過和平。只有混沌令人不安的時代,宗教才能給予人心安享……不,是成為心靈的唯一支柱。才能集合眾人的意志而成為權威,集合大量的金錢而生出權力。

無知的人感謝著根本不存在的神,獲得內心的平靜。有見識的人則能得到現實中的權威與權力。這就是人世間的定律。光靠信仰是填不飽肚子的。就算是教團領地內的信徒,也都是活人。如果不能重新建立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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