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古都的魔法師 支離破碎的日常與魔法師

第5章支離破碎的日常與魔法師

林葉間灑下的陽光中,少年的影子凝固了。

「你說保護……我……是什麼意思……」

這次,樹的聲音里隱藏不住顫抖。

為保護自己而來,這一始料不及的話從馮嘴裡說出。

而且,最為關鍵的。

少年覺察到了,那話語中沒有參雜絲毫虛假。

「正如我所言」

相對的,年輕人仍是一臉柔和笑容,把手放在胸口。

「被馮先生,所保護的理由什麼的——」

「有的吧?」

馮說道。

「被〈協會〉認定為禁忌——既然如此,就不應該回到〈阿斯托拉爾〉了。沒錯,樹君應該也懂的吧。涉嫌禁忌的結社會被〈協會〉怎麼制裁」

「————!」

樹,想起來了。

想起來〈蓋提亞〉的事。

安緹莉西亞的父親,歐茲華德·雷·梅扎斯觸犯禁忌,化為魔法的時候,〈協會〉以其事實來譴責〈蓋提亞〉。作為其代價,安緹莉西亞都打算把自己交出去了。

自己就是被認定為,那個禁忌?

(……那個,啊)

忍耐住揪斷喉嚨的恐怖,少年按住眼罩。

對右眼的內側里所成長起來的東西——對〈協會〉認定為禁忌的東西,發自心底地感到恐怖,握緊眼罩。

咕地,用力咬緊臼齒。

阻止自己表現出懦弱。

他盯著,馮。

「就算如此……還是沒有我要協助〈螺旋之蛇〉的理由」

「那個就是理由」

馮看似為難地,撓撓臉頰。

「再說,我的眼睛……是怎麼回事?馮先生也是……」

「你的眼睛,不是一般的妖精眼」

馮立刻回答道。

「十二年前的事,已經聽說過了吧」

「十二年前?」

「上一代的〈阿斯托拉爾〉和〈螺旋之蛇〉爭鬥的時候的事喔」

「父親,的……」

年輕人進一步說出的內容,讓樹不禁吞了口唾沫。

樹知道。

那事也在一個月前,聽貓屋敷說過。

〈阿斯托拉爾〉和〈螺旋之蛇〉之間所結下的,鮮為人知的因緣。這就是〈阿斯托拉爾〉把布留部市這片土地,當做據點的理由。

「你,在布留部市見過龍是吧?」

「……是的」

第一次遇到馮,弒龍那事件的時候。

樹從自己的結社的名字之中,給救出來的龍命名為阿斯托拉爾。

「原本十二年前,〈螺旋之蛇〉的幹部對那條龍施加術式就是開端。那術式珍貴無比,布留部市的龍又滿足那個魔法所必需的全部條件」

馮停了一個節拍,繼續說道。

「去年造訪〈阿斯托拉爾〉的時候,我本打算從龍那回收那個術式的」

「誒……」

樹把眼睛睜得大大的。

他知道這是有因緣的。

隱隱約約地感覺到,十二年前的那個,和現在的自己之間有著莫名的關聯。

只是,實際上因緣相連,可以說是突發事件而內情大白天下的時候,少年卻戰慄了。他對從自己一無所知的時候開始,一直靜悄悄積累的黑暗之深厚,感受到了立足崩潰般的不安。

「……但是,龍已經不持有那個術式了喔」

淡淡的微笑一如既往,枯草色頭髮的年輕人微微歪著腦袋。

「明白嗎?」

「…………」

樹,倒吸一口涼氣。

事已至此,怎麼可能會不明白。

他握緊眼罩。

「因為我……我的眼睛……視到了……龍體內的魔法……」

「完全正確」

馮看似滿足地,點點頭。

「妖精眼,會看穿一切魔法。作為其結果,〈螺旋之蛇〉所創造出的術式被複制這事,就這情況而言,也許是天上的誰的惡作劇也說不定」

「複製……」

輕輕地,樹咕噥道。

少年,有段期間沒有記憶。

現在是回想起了一部分,但失去記憶的瞬間還是一片模糊。

貓屋敷和支蓮跟樹說過,恐怕樹遇到了龍就是原因吧。說是在那時龐大的咒力影響下,少年的大腦沒能完全頂住吧。

但是,如果不是這樣的話?

龍本身,也已經發生了變質的話?

寄宿於這隻眼裡的東西,到底是什麼術式呢。

「只要不斷絕那個術式,樹君就一直會是被〈協會〉追捕的禁忌。……怎麼樣?這下想協助我了嗎?」

聽到馮的詢問,樹後退了一步。

「〈阿斯托拉爾〉……也許也要斷絕」

「那個太難了點吧」

馮搖搖頭。

「本來〈阿斯托拉爾〉就不知道那是什麼術式吧?光是知道術式再構築斷絕那術式的魔法就應該要個數年吧。樹君的右眼也經不住那麼久的歲月……再說,你也知道,〈協會〉才不會有那麼沉得住氣的吧?」

「……即便,如此」

少年說道。

他緊握拳頭。

他架開兩腿,踏穩山地,擺出三體式(註:五行拳預備動作)的架勢。

「想動手啊?即便知道那是毫無意義的也想動手?」

「就算如此,我也不覺得跟著馮先生是正確的。我不覺得,馮先生來保護我,這樣我就能滿足」

「真是不好辦啊」

馮苦笑了一下。

但是,和表情的「從容」相反,空氣如寒冬般凝結。

妖精眼,和妖精眼。

兩位異能者,隔著數米的距離對峙著。

雙方,都不是一般人。

在魔法師之中,也算是異端。

提心弔膽地行走於日常與非日常之間的少年,和像是矗立於非日常的更非日常一側的年輕人。戰鬥會如何開始,如何經過,如何收場呢。

年輕人問道。

「想取下眼罩嗎?即便知道如此一來,你會無法回頭了也想嗎?」

「如果現在,就是那時的話」

樹,簡短地回答道。

雖然有猶豫,但參雜的堅決卻遠在猶豫之上。

繼續現在這樣下去的話,穗波和安緹莉西亞一定會追上來的吧。不,香河辰巳可能也會追上來。既然這樣,就不能放任這個年輕人不管。

只有自己能阻止他的話,那就要全力以赴。

事情很簡單,僅此而已。

「原來如此」

看似有點點,欣喜。

「但是,好像她來了」

樹,猛地回過頭。

「啊啊,啊啊。貌似有夠麻煩的啊。多半你這娃,是想老老實實說服他是吧。明明那個怪正經的小鬼,怎麼可能會聽你的嘛」

兇殘……只能這麼形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看到其人,少年連苦叫都喊不出。

「——為、什麼」

即便如此,喉嚨還是喊出嘶啞之聲。

「關鍵,就是只把右眼留下對吧?」

嘴裡露出鋒利的牙齒,女人笑了。

明明還是殘留著暑氣的季節,妖艷的身體卻披著厚厚的毛皮。嘴唇是漆黑色的。女人飄逸著同樣顏色的芳香長發,悠哉地踏著山道而來。

她看了看少年,舔了下牙齒的尖端。

「要把胳膊大腿一個個地咬碎嗎?要的話我來動手也無所謂?啊啊,不論男女老少,甚至是人種,骨折的聲音都是很美妙的」

「你這傢伙也……去了〈螺旋之蛇〉……?」

樹第一次表露敵意,以『你這傢伙』來稱呼。(註:日文這用的是『お前』)

撕心裂肺的疼痛,在背皮串走。

少年知道,恐怖過了度的話,就會變成那種疼痛。

這個女人,正是在樹所遇到過的人之中,體現出唯一的純粹的邪惡的對手。

「是啊」

女人肯定道。

女吸血鬼——崔斯莉亞,做出了個對樹而言最為不好的回答。

「〈螺旋之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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