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師的告白
1
——我,討厭那傢伙。
那是個明月掛空的夜晚。
記得,是在別墅吧。
那是還是普通職員的爸爸,「帶著痛下狠心的心情」購買的微型木屋。
周圍的別墅區也是相當偏僻,所以媽媽抱怨不管是用自來水還是去購物都很不方便。但我卻對從陽台往外望去的風景喜愛有加。
對了。
記得那個夜晚,那傢伙先出去到了陽台。
「…………桑?(譯者註:這個是日語中加人名後的SAN,無男女之別)」
我叫了叫他。
不過,他貌似沒聽見。
在月光下的風嘯中,那傢伙在和一個看不見的誰講話。
從很久以前就這樣了。
那傢伙,總是看著遠處。
他看著普通人看不見的東西,感受著普通人看不見的東西,總是戰戰兢兢。
……嗯。
老實說吧。
我,討厭那樣的他。
戰戰兢兢的男孩子什麼的太不像話了,即便不是那樣,就他而言,也實在是太膽小了。雖然以前覺得還沒到那個程度的,——但至少在進到小學的時候,他貌似看多啦A夢的電影怕到翻倒,每次見到那樣的他,我都坐立不安。
再說,世界並不需要,幽靈啊奇異現象啊這種不合道理的東西。
我,深信著。
存在於這世界上的東西,都是有理可循的。
只是現在的我還是一頭霧水,一切都是有理可循,紮實而簡單地且心情不錯地發揮著作用。
我愛著那樣簡樸的世界。
啊啊,不用說我也懂。
總而言之,我就是頭腦不靈活。而且還是超級不靈活的那一類。我一想起來這些,就想衝進自己的房間,鎖上無數把鎖。
然而。
為什麼呢。
不知何時,我在陽台的入口,按著胸口。
看著那傢伙那樣的背影——我的呼吸就會變得,十分急促。
2
——七月下旬。
強烈的陽光,毒辣地投射在布留部市的商店街上。
大樓的對面有積雨雲滾滾升涌,烤焦了的瀝青冒出些許煙靄。這所有的一切,和擦也擦不完的大汗一起,告訴人們今年的夏天也依舊炎熱。
這是一家頂著烈日的,快餐店的露天攤位。
因為早就放暑假的緣故,周圍充滿了學生樣的人們,和其樂融融的喧鬧。他們在從店內吹出來的空調冷風中歡聲笑語,吵吵嚷嚷地享受著夏日的美好時光。
這一位少年,也是其中之一。
他的名字是山田和志。
有著像棋盤一樣方正的臉龐,在學校的成績是下游偏上左右。
但就其所屬的物理社——跟物理社本身毫無關係——來說,他是由於在對戰格鬥遊戲的本事而被相中,並因此擁有著奇妙的聲望。
雖然是比較不像樣的聲望,但基本上每個學校都有一個兩個這種類型的學生,所以稱不上稀奇。
但是。
唯獨坐在他面前的金髮少女,與她擁有相同氣質的人恐怕找遍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個吧。
彷彿是精雕細琢的可愛花朵般的嘴唇。
像是編織有頂級金絲似的法國捲髮。
她的每一個舉動、每一個姿勢都能體現出濃厚的歷史感,就彷彿一尊精緻至極的藝術品似的坐在那裡。
她就是安緹莉西亞·雷·梅札斯。
繼承了古老所羅門王血統的魔女,坐在與其完全不相配的塑料椅子上,在桌上放著廉價的炸土豆條和碳酸飲料等,以銳利的目光凝視著山田。
「……那麼,有什麼事?」
少女如是問道。
面對這份嚴肅,山田彷彿把夏天的酷暑什麼的統統忘記了一般,游移著眼神說道。
「……那個,能否再稍等片刻!什麼的」
「我已經等了二十分鐘了。我雖然不會像某處的新興國家一樣說什麼時間就是金錢……但我,也算是蠻忙的喔?」
「對、對了,就是關於伊庭的事」
「要不是和他有關的話,我才不會專門調整我的時間表」
安緹莉西亞不耐煩地說道。
雖然是認識了將近一年的同班同學,但她也不會因此從寬對待。
然而實際上,如果不是那個人的同班同學的話,才不會是只這點程度的嚴厲。但山田對這種事是無從知曉的。
「就因為你說關於樹有重要的話要跟我說,我才特意抽時間出來的。要是打算再繼續讓我等下去的話,我也是——」
「抱歉,是我叫他那樣跟你說的」
冷不丁地。
從後面,傳來聲音。
「?」
安緹莉西亞回過頭去。
在一家咖啡館的角落裡,豎立著的簡樸遮陽傘陰影下。
一個梳著馬尾的少女站在那裡。
年齡在十五、六歲上下。清涼的連衣裙加上大髮帶。給人亭亭玉立,眉清目秀的印象。黑眼珠澄清而通透。些許晒黑的肌膚,給少女帶來了一絲符合夏季的活力感。
「什麼人?」
安緹莉西亞疑惑地,皺著眉。
然後,山田吞吞吐吐地開口道。
「那個,怎麼說呢,這位是日下部勇花醬——」
「說錯了吧!」
「好痛」
山田突然被猛踢了一下小腿,不禁發出悲鳴聲。
俯視著臉向下趴在桌上的少年,馬尾少女——勇花冷淡地說道。
「我說過不要叫日下部了的吧?雖然我覺得是被哥哥傳染了」
「哥哥?」
安緹莉西亞越來越稀里糊塗地問道,但並沒有馬上獲得回答。
少女重新轉過來,對安緹莉西亞行了個禮。
少女把手放在胸口,這麼說道。
「我叫伊庭勇花!也是哥哥——伊庭樹的義妹。初次見面,那個,安緹莉西亞小姐」
「…………」
安緹莉西亞無法立刻做出反應。
她要理解少女的話,並體味其中的意義,花上了足足數秒鐘。夏日陽光、來來往往的人們、炸土豆什麼的,都進不了她那張大的眼睛裡。
眼前的少女歪著腦袋。
回過神來的時候,稀世的魔女狼狽得一塌糊塗,僵硬在原地。
「樹、樹樹樹樹樹樹的……」
嘴巴像是喘氣一樣地一張一合,安緹莉西亞終於理解了。
「樹的……妹妹?!」
*
「那麼……我就此告辭了」
「啊。Thankyou,山田!」
向著一臉厭煩地離去的山田,自稱妹妹的少女嗖嗖地揮著手。
看來少年,只是個為了勇花與安緹莉西亞見面用的,擺排場的帶路人罷了。
話雖如此,目的達到後立馬讓他回去,反映出了這位名為勇花的少女旁若無人的架勢。不管怎麼說,這少女都和安緹莉西亞所認識的伊庭樹,看不出毫無任何相似之處。
「你……真的是,樹的妹妹?」
安緹莉西亞如此問道。
「哎呀?沒聽說過我嗎?」
「雖、雖然聽是聽說過……」
聲音中藏不住動搖。
對於魔術極為冷酷,身為大結社的首領一直大顯身手的魔女——在世上隻身一人,一旦和伊庭樹這樣的人結交,就會變回極其普通的女孩子。
「不過……對了,我記得,聽說妹妹是和家裡人一起在紐約」
沒錯。
在安緹莉西亞轉學過來的一年前起,樹就一直是一個人生活了。他說原因是,把樹養大的叔父要調換工作地點。他還說其他家人也會一起跟過去,就他一人留在家裡。
勇花喝著薑汁汽水,輕巧地聳了聳肩。
「嗯。在美國暑假是六月開始的。而且,家父和家母都跟我說,去看看哥哥的情況吧」
「這樣子啊……」
安緹莉西亞坐進椅子深處,點了點頭。
不管怎麼說,山田應該都是樹從小學時起的朋友。
既然是那個山田介紹來的,那麼這個少女就是樹的妹妹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