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師與家庭訪問
1
有些語言會毀掉世界。
有些語言會治癒世界。
或許,那是英雄站在盧比孔河(譯者註:義大利北部河流)前所發出的名言。
或許,那是藝術家面對著宛若泥沼般的近代戰爭所吟誦的歌詞。
在一個合適的時間,在一個合適的場所,由一個合適的人物說出那些語言之時,世界就會真真切切地顛覆。因為所謂的語言,所謂的情報,就是隱含著那種程度價值和可能性的概念。
——這個情況。
今天的工作差不多做完、〈阿斯特拉爾〉事務所的眾人可以鬆口氣的時候,葛城美貫如是發言道。
「啊、忘記了」
巫女裝扮的少女這麼大聲說著。
「怎麼了,美貫醬」
埋首於巨量書籍中的樹回問道。
一向很穩重的少年,眼睛下面布滿了黑眼圈。這是工作與學業兩方面的重重壓迫造成的。
上個月,〈阿斯特拉爾〉出差去魔術的起源地——倫敦,樹的學業也因此停止了一段時日。雖然授課本身勉強暫停了,但期間的作業和補習之類的就一直堆積,並在其後向一口氣朝少年襲來。
當然,停止了將近兩周的公司業務也已堆積成山,基本上〈阿斯特拉爾〉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顯露出疲勞之姿。能覺得還有點愉快的人,也就只有所負責的事務工作相對較少的美貫了吧。
「那個啊。那個啊。這張學校發的通知,說是要交給家裡人。好像是在我請假的時候放到桌子裡面的」
「啊,原來如此」
美貫和貓屋敷,是居住在這〈阿斯特拉爾〉事務所的。基本上是貓屋敷代替監護人承擔著照料美貫的職責。
「是什麼樣的通知?」
穗波翻閱著手邊的書籍,瞟了一眼。
雖然區區兩周的學校請假並不會影響到她的學業,但她現在還是被〈阿斯特拉爾〉的業務逼得焦頭爛額。穗波一邊以破竹之勢逐步落實賬目,黑羽真奈美一邊為了犒勞下大家在泡涼茶。
一派忙得不可開交的——〈阿斯特拉爾〉再開業景象。
在這番景象中,美貫天真無邪地這麼說道。
「嗯。明天,會有老師來家訪!」
「…………」
「…………」
「…………」
三人一起,漂亮地僵住了。
樹和穗波拿著的圓珠筆同時落到了地上,用騷靈現象泡涼茶的黑羽,連同壺和茶杯,像是時間靜止一般凍結了。
唯有一人,在遠一點的桌子上在石頭上刻咒文的的奧爾德賓·戈爾沃茨,猛拍桌子而起。
「你說老師會來……來哪?」
「咦?當然是來這啊」
「啊——笨蛋(Dummkopf)!到底,有哪家魔法結社會接受家訪啊!」
「哎!啊!那是因為,老師叫人家選個家裡面有人的日子!」
美貫鼓起臉。
但是,對社長樹而言,並非是這點程度的小事。
「穗、穗波!貓屋敷先生呢?」
「不、不妙。剛才有編輯傳來消息說,他四處逃命去了」
穗波青著臉左右搖頭。
作為去倫敦的等價交換,貓屋敷一回國就立刻被比平常多數倍的、山一般高的臨近截稿日期的稿件所逼迫。
要是平時的話,即便是臨近截稿日期,貓屋敷也會和〈阿斯特拉爾〉保持聯繫的,但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也不得不銷聲匿跡了。他現在應該是一邊用盡所有手段四處逃竄,一邊在各地一點點地寫稿。
然後,此時卻有意想不到的麻煩事來了。
而且,從令人難以置信的角度來看,這還是件超特大麻煩事。
「那、那麼……」
樹發出絕望的聲音,呻吟著。
「這個樣子……了啊」
穗波相當沉重地點了點頭。
「我們……美貫醬的……」
黑羽捂著嘴,只有奧爾德賓轉向另一邊,不想參與他們的討論。
「必須由我們幾個人,來當美貫醬的監護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的悲鳴聲,響徹事務所之中。
嘩啦嘩啦地,半壞不壞的吊扇發出裝糊塗似的響聲。
2
「……就是這了」
一位女性站在西式建筑前,吞了吞口水。
這棟小小的西式建築,建立在樓與樓之間的空地上。
這位置選得非常容易讓人弄錯。實際上,女性在找到這之前就迷路過。不過這些辛苦和疲勞都已經雲消霧散了。
「嗯……嗯,應該沒錯」
確認了地圖好幾次後,點了點頭。女性——三橋小學三年級三班的班主任,矢車麗·二十八歲咕咕咕地握著拳。
沒錯。
她便是,葛城美貫的班主任。
「……好的,首先從觀察開始」
麗屏著氣,放低身子。
在進行正式訪問之前,要先仔細搞清楚居住周圍的情況。
居住環境的細微之處,有把握學生的線索。這是前輩老師所傳授的。
麗像是在電視劇中出現的偵探一樣,一邊沙沙地嘎吱嘎吱地大展拳腳,一邊思考。
(……美貫醬並非問題兒童之類的這一點,由我來證明!)
使命感讓她熊熊燃燒起來。
這個家訪本身有一半是因為同事向麗發出急告,而麗強行提出嚴重抗議的結果。
不管怎麼說,現在的小學,大部分班級都有一兩個問題兒童。
然而,唯有那個少女,明顯與眾不同。
她不是,缺乏朝氣或者活力。
也不是,說她朝氣蓬勃過了頭而影響了課堂。
雖然只看成績的話是——理科和數學什麼的完全不行,唯有國語是滿分——這麼一個極端情況,但這也算是差強人意。與天真爛漫的性格,還有出乎意料的認真箇性配合起來的話,說她是個優等生也不為過。
問題是——偶爾,會突然搞些「奇怪行為」。
(是巫女裝……的關係嗎?)
麗一邊觀察著周圍,一邊回想。
在上學放學路上,美貫都是穿著像是神社的巫女小姐用的衣服。
雖然麗沒有實際見過,但在有相當多的學生提供如此證詞的情況下,就不能坐視不理了。
雖然也有可能是學生們惡作劇地統一口徑。但就麗所知,在沒什麼交集的不同集團之中也都流傳著相同的說法。
「啊」
聲音,從麗的喉嚨發出來。
她在旁邊的大樓牆壁上,發現了古舊的金屬板埋入其中。
滿布銹跡、卻被仔細刷擦過的金屬板上,如此刻道。
「魔法師……派遣公司……〈阿斯特拉爾〉……?」
麗吧唧吧唧地,眨著眼。
「果、果然,在讓她從事奇怪的工作啊……!」
巫女裝扮的傳言,果然不是空穴來風。
話說回來,魔法師派遣公司到底是做什麼工作的啊!
(如果是做什麼不三不四的事的話……!)
麗愁眉苦臉地想像著,心臟撲通作響。
雖然和名為貓屋敷的男性監護人見過幾次面,但他除了作為父親來說太過年輕之外,還有有相當多的奇怪之處,雖聽說他主要是從事寫作工作,但從麗見到他的時候開始,他就一直讓四隻貓貼著他,實在是可疑之極。
不對,說到底貓屋敷這個是他真名嗎?
搞不好是個假名,其實他一直是可疑組織的成員吧……?!
(難難難難難難難道是,暴力組織……!)
她在想像的基礎上再進行想像,而使得臉色發青的時候,
「你好」
「呀啊啊啊」
麗身體一僵。
「喔喔喔喔我、我不是什麼可疑分子!我不好吃!就算是大甩賣,也賣不了幾個錢的!」
她拚命揮舞雙手,一個勁地列舉保命的理由。
一會兒,那人呆然若失地說。
「請問……是美貫的老師吧?我的名字是,穗波·高瀨·安布勒」
「咦?」
麗仍然一副和個笨蛋一樣的表情,抬起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