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吸血鬼與魔法師 第二章 魔法師的密文

——夢。

很久很久以前的夢。

那是自己還不被允許刻畫符文的時候:

那時的自己看著許多古老的符文,記憶它們的特徵和歷史的變遷。魔法文字會引起變化,也會隨著時代而變化。如果要在現代使用符文文字的話,就必須創造出最為適合現代的形狀。

所以自己不得不一直看著他們。

數百個符文,數千個符文,數萬個符文,數十萬個符文,自己就這樣每年每月每天每時每刻地看著。

吃飯的時候也不能忘記。

睡覺的時候也要想著。

無論做什麼,符文都會在自己身體佔據著最重要的位置。無論是吃飯排泄還是睡眠的安排都要為符文讓位。

說到底。

就是自己幾乎成了符文的附屬物的那些日子。

「——魔法師,是僅僅為了魔法而生的生物。」

有人這樣說過。

自己身邊的某人。

應該是和自己很親近的某人

「最初的異種——魔法師只是為了把它『延續』下去而存在著,除此之外的作用都是不必要的。」

(哎……?)

樹昏昏沉沉地想著。

這是,誰的夢呢?

至少,這不是樹的夢。自己的少年時代雖然有一年左右的空白,但就自己記得的部分而言,應該不是這樣的。

(這是……哪裡……?)

正想到這裡。

畫面突然一變。

——這次是,夜晚的森林。

(什——?!)

樹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自己從心底感受到了顫抖,不為別的,就是因為這一片森林的異常。

不知名的漆黑樹木扭曲地亂舞著。

空氣很潮濕,地面上堆積著腐爛的落葉,散發著腐爛和野獸的氣息。

遠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地面上爬行的蟲的蠕動聲此起彼伏,昭示著這片森林在夜晚依然沒有陷入沉睡。

……這些都還好。

對於一片森林而言,這些是很自然的景象。

雖然讓人有些毛骨悚然,但還不至於害怕。

問題是,森林深處湧起的,異常的魔力的流動。

(……!)

突然之間,一陣劇烈的疼痛燒灼著自己的雙眼。

[……看吧]

右眼說。

[看吧。視吧。觀吧。]

不成聲音的語言。

甚至不能算是意念的一種東西。

灼燒感刺激著腦髓,強迫著樹的行動。

「啊……啊……啊……」

視線無法移開。

直覺告訴自己絕對不能看那個東西,但卻閉不上眼睛。

象是被什麼附體了一樣,樹就這樣看著。

看到了。

在森林的深處,在森林的底下,在森林的內部。

看到了那個森林的——心臟。

(那就是……魔法。)

在流動。

在潰爛。

在漫溢。

血,血,血,血,到處是血,在流動,在潰爛,在漫溢。

男人倒在地上,女人倒在地上,老人倒在地上,孩子倒在地上——連狼和野狗等野獸都倒在地上,流著血。

那個東西,在那裡。

趴在地上,舔著地面,喉嚨里發著聲音。

(它在……喝?)

咕嘟咕嘟,貪婪地喝著。

貪婪地喝著彙集成了池塘一般的血液——不對,它在蹂躪的,在渴求的,是別的更加根本性的什麼東西。

然後,隨著它的喉嚨的抽動,發生了更加異常的事態。

應該已經死了的——已經倒下的屍體,逐漸乾癟了下去。

人,獸,大地,都逐漸地乾癟了下去。不僅如此,就連早已枯死的樹木,都更加地枯萎了起來。

(…什………!)

笑了。

它在笑。

把所有的血一滴不剩地喝乾之後,它很高興地抬起頭笑了。

用無比興奮的聲音,宛如享受著這一片慘狀般的,高聲歌頌著自己的生。

(…………)

無言。

樹的視線拜伏地看著它。

在無數的屍體之中,一直注視著它。注視著那個吸收了他人的死,歌頌著自己的生的存在。

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裡。

為什麼,只有自己還活著,樹不知道。

自己只能一動也不能動地躺在屍體之中。不要說手指,就連轉一下眼珠都辦不到,只有極細微的一點呼吸還在繼續。以至於都覺得自己的心臟和肺還能活動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

它有眼睛。

它得意地微笑著。

嘴唇咧開,能看到其中白色的東西。

比狼更為尖利的,又長又大的可怕的兩顆牙齒。

「這是……」

樹在難以形容的恐怖之中斷斷續續地思考著。不過就連這樣的意識的片斷,也在不斷逼近的牙齒面前凍結了。

(這是……誰的……夢)

然後——少年跌向了更深的深淵——

*

「——我祈求。在力量的圓錐之下,以不存在天地的靈樹的生命。治癒此人之肉體及靈魂……」

有聲音。

強烈的花草的香氣。

掩埋了自己的文字,漸漸地退去:

樹的意識也隨之漸漸地清醒起來。

「啊……」

緩緩地,睜開眼睛。

自己似乎倒在了地上。

眼前坐著一個朦朧的人影.

似乎有一根樹枝按在自己的胸口。槲寄生,魔女法術或凱爾特魔法中常用的靈樹。在樹認識的人里,會用這種法器的,只有一個人。

「……穗,波?」

嘴裡叫出了她的名字。

於是,那個人影慌忙向這裡看了過來。

「小樹!你醒了!」

眼鏡片後面,一對冰藍色的雙瞳里映出了自己的樣子。樹的第一個想法是:啊啊,自己臉色好可怕。憔悴的臉頰,就好像是絕食了好幾天的人一樣。如果被功刀看到的話,她一定會大呼小叫起來的吧。

不過,用口水濕潤了一下火辣辣的嗓子之後,樹問的第一句話是: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因為,社章突然有反應了!我連忙趕過來,就發現小樹——社長倒在小巷子里!」

「啊啊……」

樹點了點頭,摸了摸自己的領口。

雖然身上穿著的是校服,不過領子的內側還是佩戴著「阿斯特拉爾」的社章。

以五芒星和銀鏡圖案構成的社章,據說同時也是一種魔法的「護符」,在社員和社員之間保持著聯繫。而且聽說可以通過這種聯繫使用幾種魔法。

是穗波的話,應該是能從這種聯繫中間發現自己身處危險之中的吧。

因為這個少女,就是這樣的人。

在真正的意義上,把伊庭樹帶入了魔法世界的魔女。

「怎麼了,社長?」

「沒什麼。」

樹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

對於樹的反應,穗波看起來很不滿地噘起了嘴唇,不過馬上又回到了原來的話題上。

「先不說這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社長中的是符文的詛咒啊,而且還不是水平一般的人所施放的。如果我到的晚一點的話,就真的危險了!」

「呃……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被一個男孩攻擊……」

「男孩」

「恩。一個……戴著有護耳的帽子,穿著大衣……像是披著鎧甲一樣的……」

樹的話沒有說完。

少年顫抖的視線向小巷的另一頭看去。

道路的對面,站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像是身披盔甲一樣戴著帽子穿著大衣的男孩,

「——還好過來看看,你果然還是找人幫忙了啊。劣種。」

「啊……」

樹再一次地無語。

想要袒護樹而回過頭的穗波也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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