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場法師……鬼(雷)之子道場法師在以元興寺下人身份消滅了出現在鏡堂的大鬼之後加入了佛門。之後,為了引水灌田和諸蕃王起爭執,最後以百餘人拉來巨石堵住諸蕃王的水閘,得以引水入元興寺。
1
石舞台的內側。
是冷冰冰的黑暗。
穿透石頭的冰冷,不要說是體溫,就連身體裡面最寶貴的東西也似平被寒冷給奪走了。
就在這樣的黑暗中。
「啊……」
有一個聲音。
是葛城美貫。
少女就這樣蹲在石室的角落。甚至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所有的力氣都被祭祀給拿走了。
「哼……啊……」
好不容易殘留的,只是僅僅可以維持生命的——呼吸的力量。
美貫拚命地呼吸著空氣,將裡面的氧氣輸送到自己的四肢。原本本能的行為,現在卻變成了必須要刻意才能夠做的事情。
所以。
「姐……」
美貫消耗著自己生存的「力量」,伸出了自己的手。
慘白的手指,在黑暗中顫抖。
顫抖的手指,沒有碰觸到任何人。
因為沒有碰到,所以少女顫抖著喉嚨說道。
「香姐姐……」
剛開始,根本發不出來聲音。
所以,又再一次地鼓起力氣,喊道。
「姐姐……」
即便如此,如果不側耳傾聽的話,還是聽不到。
就如同石室中掉一根針一般,哀傷的纖細的聲音。
「……美貫,嗎?」
結果.傳來了同樣纖弱的聲音。
微弱的.如同和服脫曳地面的聲音。
「姐姐?」
「啊啊。……我在這裡。」
聲音來自石室的另一端。
現在,代替鬼,香的意識回來了。
但是看不到香的身影。
石室的裡面沒有任何照明,甚至連星光都照不進來。
姐妹兩個,終於在這個石室中,得以不受別人的打擾。
「……」
「……」
兩個人,都沒有接著說下去。
應該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美貫自從回到葛城家後,一直沒有和香說話的機會。兩個人好好地見個面,也是從剛才抓鬼的那一刻開始。
三年的空白,就這樣無情地橫亘在只有數米間隔的兩人中間。
「……美貫。」
結果,還是香先開口說話了。
彷彿是要一個字一個宇確認自己的說話內容一般,香慢慢地說道。
「……對不起。」
「為、什、么?」
「將你……當成生祭。」
「怎麼會……這又不是姐姐你的錯啊……」
美貫的聲音中包含著微笑。
即便是在黑暗中,似乎也可以感覺得到美貫微弱的笑容。從心底為對方著想的,微不足道的可憐的微笑。
「……就算這樣……對不起……」
香道歉道。
美貫還是滿臉困惑的微笑。這次的微笑,完全傳達出了美貫的心意。
「我啊……一直……都是姐姐的替代品……大家不是都這麼說嘛……」
美貫非常沉穩地說著。
「所以啊……即便變成這樣……也是無可奈何啊……」
「沒這回事!」
香激烈的叫喊,如同瞬間即將熄滅的蠟燭的最後的怒放。
「……」
「將你當成生祭是無可奈何?……哪有這種道理!」
「……」
姐妹的對話中斷了。
沉重的靜寂,充斥著整個石室。
只有微弱的喘息聲回蕩在這裡——不久,香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你還記得母親大人嗎?」
香詢問道。
母親的死是在三年前。當時的美貫剛剛五歲。記憶還不是十分清楚的時候。
「……嗯。」
美貫肯定地回答著:
「記得啊……母親的事情。」
「……是嗎?」
香,微微地嘆了口氣。
一聲長長的,細細的嘆氣。
彷彿是在訴說,如果記得就太好了。
「那次……祭祀上。
香的聲音,彷彿是從什麼地方硬擠出來的。
「是母親大人保護了,差點被鬼殺死的我。」
那是三年前的悲劇。
失敗的祭祀和死去的母親。
失蹤的鬼,和逃離葛城的美貫。
「因為我偷偷溜進去致使祭祀失敗——因為我偷偷溜進去,母親打人才會死的。」
「……嗯。」
這些事情,多多少少,美貫也知道些。
儘管是自己不在場時發生的事情——但是也隱約覺察了,正因為如此,自己再也在葛城家呆不下去了,所以才會跑了出去。
才會遇見貓屋敷。
「……可是啊。」
香繼續說著。
聲音非常的哀傷,非常的沉痛。
彷彿是打開了不應該打開的潘多拉的盒子一樣。
「可是啊……看著眼前倒下的母親大人,我竟然會這樣想。」
少女淡淡地,萬念俱灰地笑著,接著說著
「——啊啊,我得救了——啊。」
那是非常自然的心理感受。
那是非常殘酷的心理感受。
看著為自己犧牲的母親,卻暗暗慶幸自己劫後餘生,殘酷得無以復加的心理感受。對於當時七歲的孩子來說,是在自然不過的心理感受。
但是,雖然這麼說,但是並不意味著可以原諒自己。
雖然如此,並不意味著自己可以原諒現在還苟且偷生的自己。
「那個時候,我竟然這樣想。」
香說著。
「鬼啊,不是在外面。」
突然停了一下。
然後,悲傷地笑著,接著說道。
「我,不就是那個鬼嗎?」
所以,香才會想要拯救美貫,而不是自己。
因為自己已經沒有可以保護的價值,那麼,至少也要保護自己的妹妹。
「罪孽深重的……不就是我。原本早就不在人世的……我。應該成為生祭的……也應該是我啊。不是你。不是美貫你啊。」
十歲的少女,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沒有哽咽,沒有流淚。只是用陳述事實般的語氣說著。
「……」
姐妹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已經足夠了吧,香這樣想著
自己的狡詐,自己的醜陋,已經徹底說了出來。
最差勁的自我滿足,最差勁的自我中心主義。只不過是想在自己最後的時光裡面,將隱藏在自己身體內部的罪惡一口氣給挖出來。
……自己是多麼的邪惡,令人唾棄啊。
「……」
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夠獲得一絲的解放。
同時,香的內心強烈地希望自己就在此刻這樣地死去。就讓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吧,就讓我自己拯救自己吧。
就在此時,香聽到了一個聲音。
「……啊。」
剛開始,原本以為是自己的錯覺耳鳴。
不是的。
「不是……那樣的啊。」
香確實聽到了這個聲音。
「美貫?」
香豎起了自己的耳朵。
雖然比剛才更加顯得沒有力氣,但是那確實是自己的妹妹在說話。
「剛才啊。我撒了……一個謊。」
美貫微笑著說著。
「所謂的替代品……並不是因為別人這麼說我才……」
美貫的氣息似乎即將停止。
但是,卻比任何人都要有力地說著。
少女美貫在黑暗中柔柔地笑著。
「我啊……因為是姐姐的緣故……因為我愛姐姐……即便是當生祭也沒有關係……我是這麼想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