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魔法師,集合! 第一章

樹正在逃跑。樹感到很害怕。樹大哭大叫著。

他一邊在滿是塵埃的走廊上奔跑,一邊用幼稚園服的衣角擦拭雙眼。母親替他縫製的,他很喜歡的圍兜都弄髒了,樹卻渾然不覺。

他好害怕奸害怕,就連回頭也辦不到。

意識的一角思考著。

那傢伙有追過來嗎?

那女孩逃掉了嗎?

這裡是(鬼屋)。

這裡是樹就讀的幼稚園裡所謠傳的那棟洋房。當屋主在許久之前病死以後,栘居到這裡的

人們也接連死亡,不知何時這裡就變成了廢墟這實在是個很常見的鬼故事

樹極為後悔向那女孩提起這個故事。其實也要怪自己,在聽到她說「想去探險」時沒能徹底拒絕,而被拖到這裡來。

他明明知道,這裡有不好的東西。

「哈啊哈啊哈啊]

喘不過氣來。

擦不完的淚水滑落通紅的臉頰。

樹奔跑著,奔跑著。

後門馬上就要到了。

樹衝過潮濕陰暗的走廊。

在灰塵與蜘蛛網的另一頭,是一扇敞開的門。

那是樹進來的門扉。

他破涕為笑,伸出了手。

那扇門

砰的一聲,兀自關上了。

「!」

光亮隨之消失。

樹腳下絆到某樣腐朽的東西往前一摔,順勢跌在走廊上。

跌倒的動作讓他回頭。

那傢伙就在他的背後。

「咿」

看到那傢伙了。

纏繞在那傢伙身上的樹都看到了!

他用力閉起眼睛。這樣還不夠,於是樹更拚命壓住右眼。他小小的手指,用幾乎要弄傷右

眼的力道深深掐入皮膚,幾乎就快要滲出血絲。

然而

然而,視線卻穿透了眼瞼與手心,看到那傢伙的身影,甚至看到了「其中」的更多東西。

「咿啊啊啊啊啊啊」

鮮血混入淚水之中,將眼淚染紅。

那傢伙正在靠近。

血腥味與恐懼感讓他的意識一口氣飄遠

「小樹!小樹!小樹!」

遠方傳來女孩子的哭泣聲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庭樹睜開眼睛。

有一瞬間,他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樹環顧四周。

白色的。

這是間白色的病房。

「啊、啊啊、啊、啊咦,那傢伙呢?那個女孩呢?」

樹無聲的開合著嘴,猛眨著眼睛。

不過,他當然沒找到什麼怪物。面對中庭的玻璃窗上,只映出無論怎麼看都顯得十分怯懦的十五歲眼罩少年。

慢了一拍之後,樹斜對面的病床傳來一陣大笑。

「哦哦,樹小子,你又作惡夢啦?」

因盲腸炎住院的八十歲老爺爺開心笑說,還用力拍了一下從睡袍底下露出的膝蓋。因為他年事已高,醫師慎重地將手術完成後到出院的日子延長一段時間。但事實上,老爺爺正像這樣子,比起樹還活蹦亂跳。

[不、不是,那個,呃~我才沒有作惡夢」

「樹小弟昨天不小心看到了恐怖片哪。我們還說到,你今天早上一定會作惡夢呢?」

坐在對面那位體態豐腴的大嬸詭異地掩住嘴巴。她因為得到了糖尿病,正在進行飲食控制療法。由於治療方式的關係,大嬸的住院期也跟著拉長,就像是這間醫院的主人一樣。

「哇,不、那個!」

他完全沒有反駁的餘地。

樹的膽小已經變成醫院裡的一種常識了。原本只限於這問病房的常識,三天前在大嬸的廣播之下,早已一舉傳遍了整間醫院。

當他無計可施地抱住頭時

呵呵

隔壁的病床也傳來笑聲。

樹依然抱著腦袋,只將沒帶眼罩的左眼目光轉向鄰床。

一名長發少女正露出笑容。她十五歲與樹一樣是高中一年級的學生:從窗外射入的晨光,自內側照亮她的黑髮:那雙滴溜溜的大眼睛,筆直地映出樹的身影。

她名叫黑羽真奈美。

在這間四人病房裡,她是與樹感情最好的人。

「喂,你在發什麼呆啊!」

「哇!」

老爺爺突然從旁對樹大暍一聲,讓他不禁搗住耳朵。

「真是的,你這軟腳蝦!你會住進這家醫院,也是因為在遊樂園的鬼屋裡嚇到昏倒,結果摔倒時跌斷腳吧?日本男兒怎麼能像你這樣不像話!哼,能在這裡相遇也是三生有緣,我會狠狠重新鍛煉你的!」

[請、請饒了我吧!」

[這可不行!給我坐好!聽好了,一切學問的根本乃是源自論語[子曰]

兩小時之後。

被老爺爺烈火般的說教過後,樹變得像乾貨一般乾癟無力。

「」

「樹,辛苦你了?」

黑羽擔心地開口。順帶一提,老爺爺與大嬸已經一臉神清氣爽地前往餐廳去了。也包含了娛樂休息的意義在內,這間醫院鼓勵大家在餐廳一起用餐。

「不要緊吧?你的臉色奸像殭屍一樣。」

「怎、怎麼這樣沒想到就連住院,都得過著天天被人說教的生活」

樹無力地垂下頭。

可是,這種垂頭喪氣的模樣卻不可思議地適合這名少年;不管是亂翹的瀏海也好,看來無害的柔和五官也好,都散發著讓人安心的氣息。唯一例外的,只有右眼那個好像海盜在戴的黑色眼罩而已。但那個眼罩戴在這少年身上,總覺得有種滑稽感。

「別抱怨、別抱怨。」

黑羽露出微笑,悄悄地指著樹的瀏海。

「你看,頭髮睡亂都沒整理對了,你作了什麼夢?」

「咦?思,就是老樣子,那個幼稚園時的夢。」

「幼稚園時的?」

「我在大家稱作(鬼屋)的地方被怪物追著跑的夢。現在想想,對方大概是住在空屋裡的遊民吧?不過,當時我超害怕,怕到快死了會看恐怖片自己嚇自己的人,絕對有問題。」

少年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握著拳頭表示。

因為那副模樣很有趣,讓黑羽又笑了出來。之後,她突然這麼問:

「樹是不是馬上就要出院了?」

「算是吧?大概在一星期之後。」

樹摸摸左腳的石膏。

(這樣啊。)

黑羽有點寂寞地注視著樹腳上到處寫滿留言的石膏。在他一開始住院的前三天,樹的同學們就在石膏上畫滿了塗鴉。

「怎麼啦?」

「不,沒什麼。我在想,你出院的日子一定一下子就到了。」

「不過,想到說教還要繼續一個星期,我就覺得好像永遠一樣久。」

「樹真是的。」

黑羽偷偷嘆了口氣,她注視著樹一臉泄氣的模樣。事實上,樹住院後的這一星期過得很快,剩下的一個星期也會像飛也似的過去吧?

然後,他們一定再也不會見面了。

因此黑羽也想捉弄他一下,於是改變了話題:

「對了,你知道這間醫院的七大不可思議嗎?像是每晚都會有女人在走廊上爬行之類」

「噗哈!」

樹霎時嗆到了。

「啊!對、對不起,你沒事吧?」

「嗯,嗯,我沒事咳咳!」

他乾咳著拍拍胸口,黑羽也慌忙撫著樹的背。

就在這時

「哼嗯?你『工作』得很勤奮嘛,樹。」

病房的門打開了。

黑羽的手還放在他的背上,樹的臉色猛然刷白。

一個短髮少女正雙手插腰,有如仁王般地站在走廊上。

「啊啊穗波。」

「不必在意,我只是拿"工作"的資料過來而已。]

少女溫柔地揚起朱唇。

她是個讓同樣身為女孩的黑羽來看,都會心動的美麗少女。

鏡片下的眼眸比湖水更加嚴酷湛藍。

她牛奶般的白皙肌膚有如雪花石(註:希臘雕像常用的大理石材),齊肩的短髮蘊藏著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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