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Avatāra再臨 第九章

——「Sun Thousand號」的載客用車廂。

等所有人都逃進車內後,所有車廂都被斯卡哈的「影之城」覆蓋。

牛頭怪物群持續攻擊了一陣子,不過看來它們的知性足以理解這樣只是在白費力氣,大約一小時之後,周遭就陷入一片寂靜。

陽光無法從窗戶照入被「影之城」覆蓋住的精靈列車,因此車內還是很昏暗。提燈里的燭火搖搖晃晃的模樣讓人產生一種彷佛在煽動不安情緒的錯覺。

在暫時解除警戒態勢的車廂內,眾人對中途前來會合的十六夜說明狀況。

聽完說明的十六夜雙手抱胸,眼裡浮現出像是總算理解的神色。

「……原來如此,沒想到阿斯特里歐斯的推定年齡是十五歲。如果這推論為真,那麼判斷阿斯特里歐斯≒彌諾陶洛斯或許才是正確答案。」

「為……為什麼會得出那種結論?我完全跟不上你們討論的內容!」

鈴華也在車廂內和大家會合,但聽完十六夜的推理後卻陷入混亂。

焰舉起右手,開口幫忙解釋。

「根據希臘的傳說,彌諾陶洛斯的吃人儀式是每九年舉行一次,每次要獻上七對少年少女作為活祭品——你們懂了嗎?儀式是每九年舉行一次。」

焰的發言讓鈴華和彩鳥都恍然大悟。

「是……是這樣嗎……!既然以九年為周期舉行過好幾次儀式,光是這點就和十五歲這數字無法對上!」

「的確,按照傳說,他最少也必須是十八歲……可是,這樣一來會衍生出其他疑問。基本上他到底是什麼人?真的是阿斯特里歐斯嗎?」

彩鳥把手搭在下巴上,指出問題點。被放到客房床上的阿斯特里歐斯依舊沒有意識,光是想要問話都有困難。

因此,這個疑問由十六夜出面回答。

「可能的假設有二:

第一,『名叫阿斯特里歐斯的少年並不存在,這個人只是活祭品』。

第二,『阿斯特里歐斯確實存在,只是因為某個要素而在少年時期死亡』。

從這次的事件來推論,正確答案應該是後者吧。我想這小鬼一定是死於天花或其他某種病毒。」

焰等人有推理出他是「因為酷似天花的病毒而容貌變得醜陋」,然而這算是半對半錯。

罹患流行病的少年並沒有痊癒,而是因此失去生命。

「克里特島上對牛的信仰心相當虔誠堅定,彌諾陶洛斯的語源好像是『米諾斯王飼養的牛』這意思。所以我們之前基於『註定容貌之病』的推理太偏向負面意義了。」

生前的名字是代表星辰與雷光的「阿斯特里歐斯」。

年紀輕輕就失去生命後改名為「彌諾陶洛斯」。

那麼,棲息于堅不可摧的迷宮兼食人怪牛,Labrys里的怪物,其實是——

「『彌諾陶洛斯』——食人怪物的真面目……

其實是克里特島王子阿斯特里歐斯的陵墓。」

鈴華和彩鳥都猛然一驚,看向對方。

「陵墓……原……原來如此!所謂的七對活祭品是用於鎮魂儀式嗎!」

「之所以選擇少年少女,說不定也是因為這樣。這七對活祭品說不定是指被挑選出的殉葬者。」

在公元前的君主制度下,君王下葬時會挑選殉葬者並不是罕見的事情。

也有可能獻祭的行動其實正是祈求流行病平息的儀式。

焰以悲痛的表情看向躺在床上沉睡的阿斯特里歐斯。

「說不定……這傢伙本身一開始也是活祭品。」

「咦?」

「在祈求流行病平息的儀式中,似乎也有把牛作為活祭品的習俗。他之所以被改名為『米諾斯王飼養的牛(彌諾陶洛斯)』,代表的意義可能是指當時把罹患流行病而活不了多久的王子當成了活祭品。」

換句話說——克里特島的王子阿斯特里歐斯最後並非病死,而是遭到父王斬首。

焰和鈴華還有彩鳥這三人低下頭,像是心有不忍。

尤其是孤兒院出身的焰和鈴華應該深有感觸吧。

「ARIA寄養之家」這家孤兒院里聚集了有著特殊背景的少年少女們。

大部分都是因為天生具備特異性而和親生父母產生衝突的兒童。其中也包括無法跳脫幼時受到的心理創傷,直到現在依舊無法面對大人的孩子。而焰和鈴華就是這種孤兒院里的年長組。

他們兩人都不由自主地同情起阿斯特里歐斯的境遇。

「……意思是說,這個王子殿下本人不是壞蛋吧?」

「應該是那樣,牛角粉碎後似乎也不是怪物了。」

「是嗎!那麼晚一點要再找時間討論一下今後的事情才行!」

焰和鈴華看著彼此點了點頭。不知道兩人在打什麼主意的彩鳥不解地歪了歪腦袋,然而十六夜似乎有聽懂。這大概是境遇造成的差異。

十六夜帶著嚴峻的眼神,走到焰與鈴華的面前。

「等一下,你們兩個該不會是打算把這傢伙帶回去吧?」

「就是這種打算。是吧,兄弟(Brother)?」

「當然是這種打算,My姐妹(Sister)。」

「說什麼傻話!就算他的牛角消失了,也不代表已經完全變成人類!況且剛才那些討論只不過是臆測吧!萬一其他小鬼們發生什麼事情該怎麼辦!」

十六夜難得認真斥責兩人,他應該是擔心有不知底細的怪物入侵自己的老家。

然而焰和鈴華如果會因為這點斥責就畏縮,根本沒辦法擔任年長組。

他們立刻回瞪十六夜,擺出反擊的架勢。

「可是啊,焰今後也會繼續跟什麼主權戰爭牽扯不清吧?積極拉攏同伴不是比較好嗎?」

「沒錯,那樣做比較好。雖然要讓他上學大概有困難,但是在各種家事方面我倒是忙得非常需要人手。」

「你們這兩個笨蛋搭檔別在那裡一搭一唱!要是真的發生什麼事,你們能負起責任嗎!現在根本不是堅持什麼無聊意氣的時候吧!」

十六夜發出讓車廂也隨之震動的怒吼,追究責任歸屬。

萬一阿斯特里歐斯身為怪牛的食人意志並未消失——屆時到底要由哪個人以什麼方式負起責任?即使如此,兩人還是收起表情立刻回答:

「……責任?那種東西,當然是由我們全部扛起來啊!」

「這不是無聊的意氣,而是身為人的意氣。」

他們毫不畏懼地如此宣言。彩鳥擔憂又不安地靜靜旁觀,不過她也非常清楚焰和鈴華天生無法捨棄命途多舛的少年少女。

這五年以來——對於孤兒院發生的所有事情,兩人就是這樣扛起一切責任。因為失去出資者,孤兒院經營困難即將無法繼續下去的時候也是一樣。

一旦孤兒院的經營出現危機,必定會有成員無處可去。所以當時,焰和鈴華也是拚命地四處奔波,最後成功爭取到久藤家擁有的「Everything pany」提供援助。

如果在這裡捨棄阿斯特里歐斯,就等於是捨棄了兩人為金絲雀之家拚命奮鬥至今的意氣。

他們用視線訴說,金絲雀(ARIA)之家的孩子——絕對不會對際遇坎坷的少年少女們棄之不顧。

「……哼,身為人的意氣嗎?」

居然變得敢說這種大話……十六夜很不以為然地坐到椅子上。他完全沒有料想到兩人會堅持到這種地步。儘管之前被提醒過很多次,然而十六夜直到現在才重新自覺到對於自己來說,似乎真的認為他們的時間還停留在十歲那時。

以前是十六夜站在兩人前方,扛起大家的生活。

但是——十六夜放棄了這個立場。雖說前往異世界是為了活下去的必要行動,不過他的確是拋下了自己應負的責任。

這樣的十六夜斥責身為孤兒院年長者兼實際負責人的兩人,或許很沒有道理。

不過就算他曾經放棄責任,還是有義務把該講的話都說出口。

「我很想說既然已經講到這份上,那就隨便你們吧……不過,還是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是怎樣?就算對手是十六哥,鈴華小姐我也敢接受挑戰喔,有膽試試看!」

「不是那樣啦,就說你們還早一百年——總之呢,重點就是針對這傢伙在孤兒院鬧事的情況,我想要個保障。但是你們能辦得到嗎?」

十六夜站了起來,敲了敲被影子覆蓋的黑色窗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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